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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已經派出去了不少人,吵吵嚷嚷的聲音從未斷絕。
連夜審訊俘虜,抓宋鐵航父子,安撫那動亂的三千送嫁軍,鎮南將軍這裡事情太多,抓了策名去幫忙,對賀蘭葉他們只是客客氣氣,令他們去休息。
自從替賀蘭葉說過話後,一直沉默的柳傾和直到院中他人都安排妥帖,就等著他們回去休息時,才對一直跟在後頭的幾個手下低語了兩句。
那幾個青年還有些不太情願,卻無法拒絕柳傾和的話,一個個都點了點頭,往後頭去了。
柳傾和安排了手下,這才抬眸,靜靜看著賀蘭葉。
“去休息吧。”
他身上的水汽早在寒風中消失,只剩下一股幽冷環繞著他,而他看向賀蘭葉的眸,更是一片深幽。
賀蘭葉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
他好像有些不開心。
賀蘭葉想反思自己,卻又想到了那行字,頓時也沒有了去哄柳傾和的心思,淡淡應了聲。
心煩意亂。
回到東廂房的只有她一人,柳傾和並未跟著她回來。房間中還有柳傾和剛剛洗過後的浴桶,濺出來的水花。地上是絞開口子的裡衣,和已經被血侵染的外衫。
賀蘭葉也懶得收拾,重新打了桶冰涼的井水沖洗,靠著冰冷的刺激平復著心情。
不過夏末,這井水衝上了身,卻像是在寒冬中掉進湖中似的,幾乎要把人凍僵了。賀蘭葉並不耐寒,她渾身起了哆嗦,裹在厚厚的被子中,才慢慢回暖。
佑胥十七年……
賀蘭葉閉上了眼睛。
夢一般都是光怪陸離的,賀蘭葉做夢大多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內容,而關於過去,關於父兄的事情,賀蘭葉一直壓抑著,很少會夢到。
而今夜許是那封信的緣故,她夢見了久遠的過去。
在哥哥走那一趟鏢之前,他雄心壯志,拍著她的頭說,他查到了父親當年出事的一些原因了,這一趟回來,他就著手去處理,讓父親的英靈安息。
那時候才不過十二的賀蘭葉,還是個梳著雙髻墜著明月璫,穿著襦裙的小姑娘。她還記得當時她對著哥哥甜甜笑著,說等哥哥回家。
誰知道這一等,就等來了噩耗。
賀蘭葉緩緩睜開了眼,夢中心疼悲哀的情緒,瀰漫到她身體,就連醒過來了,心臟都有種鈍痛感。
吹了燈的房間一片漆黑,廂房外的蟲草蟬鳴就像是被隔在另外一個空間,遙遙遠遠,聽不真切。
明明才沖洗了,她的額頭已經浮起了一層薄薄的汗意。
她眼前什麼也看不見,一片漆黑,卻更像是驚醒的暈眩。
心跳聲音慢慢送入她耳中,賀蘭葉靜靜躺了片刻,外頭的各種聲音也送了進來。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一心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賀蘭葉忽地發現,房間中,好似多了一道呼吸聲。
近近兒的。
賀蘭葉呼吸一滯,精神緊繃的同時,她像是嗅到了什麼,身體又慢慢鬆懈了下來,沙質的聲壓得很低,輕聲喚著:“回來了?”
“嗯。”
柳傾和就坐在床邊繡凳,也不出聲,若不是賀蘭葉發現,他指不定還打算藏到何時。
他起身坐到床邊,夜視能力不錯的他,清晰能看見黑暗中放鬆下來的賀蘭葉臉上的疲憊。
她好似很不舒服。從收到了那份信之後。
柳傾和垂下眼,伸手輕輕攥著賀蘭葉的手,放在自己唇邊親了親。
“本來想不回來,但是又想你。怕你一個人多心。”
他說著話,親著賀蘭葉的手指。
到底是放心不下,連出去追蹤都靜不下心來。明明只是一句話,她該是不會多想的,偏偏他始終覺著,他家小夫君,好像在不開心。
趕回來後,柳傾和不由慶幸,還好他回來了。賀蘭葉當真情緒低落,睡夢中眉頭緊鎖,咬緊牙關,一點也不得鬆快。她很難過。
偏偏睡夢中的賀蘭葉就像是被一個氣泡包圍在其中,拒絕一切外來的入侵,他甚至連伸手想要去安撫她,都做不到。怕她驚醒,更為難受。
還好,她醒了。
賀蘭葉冰涼的指尖在柳傾和的輕吻下慢慢回了體溫,她怔怔看著他被黑夜勾勒的輪廓,空落落的心好像找到了一個支點。
“柳五。”她借著柳傾和的力氣坐起身來,主動伸手環抱住了他,輕輕嘆息,“抱歉……”
“噓……”柳傾和溫柔回抱,在她臉頰上啄了一口,清涼如水的聲音在這一刻好似一汪暖泉,“沒有什麼可說抱歉的,賀蘭。”
他剛從外邊頂著夜風回來,身體和賀蘭葉一般冰冷,兩個人的懷抱卻重新暖回了體溫,在這一方天地間,溫暖彼此。
“你做的是對的。有事情的時候想起我。”柳傾和的聲音如流水潺潺靜靜流淌,溫柔而輕緩,“我只是不開心,那些被你隱藏在心中的事情。你沒有給我一個主動來幫你的機會,賀蘭。”
他懷中的人,警惕性太強了。從相談婚事到成親初期,看似溫和沒有脾氣的人,卻始終把持著自己的規則,哪怕到了他們已經在一起,他被納入了她的身邊,那些被隱藏的事情,始終沒有讓他碰到一絲一毫。
如果不是今夜這份薄信,讓賀蘭葉沒有其他應對方式,不得不選擇拉他下水,他或許還一直都無法碰觸。
賀蘭葉靠在他懷中,聽著他溫和的聲音緩慢說著,眼睛微微眨了眨,纖長的睫毛好像掉進了眼中,有一絲刺痛,酸澀。
“柳五,我不會害你。”賀蘭葉聽完柳傾和的話後,只輕輕道,“我會叫你就是確定了,你不會受牽連。”
她到底還是有些擔心,擔心自己在柳傾和心中,是個能為了一己私利,把他這個本不該有任何謊言的暗探拖下水。
賀蘭葉定了定神,正要繼續解釋,卻被柳傾和捂著唇,他低下頭,臉上有些許笑意,眸中像是星海般讓人沉醉。
“我自然知道這一點。賀蘭局主最是有分寸的人,豈會做些牽連他人他人的事情。”
“我只是想讓你更依賴我一些,告訴我事情,讓我知道,這樣也不行麼?”
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像是一口鐘,重重撞擊著賀蘭葉的心口。
她垂著眸,反覆想著他這句話。
能……信他麼,過去的那些事真的能告訴他?他真的……
自己承受的起任何後果麼?
賀蘭葉沉默了許久,直到最後,緊緊咬著唇也未曾開口。
恍惚之際,她好像聽見抱著她的人,發出了一聲細不可聞的輕嘆。
南境到底因為這件事平息不下來。第二天就有消息傳來,前來迎接公主出嫁的烏可使者,在得知了公主私奔後,已經帶人悄悄折返烏可了。
一旦讓人把這個消息送給烏可王國,定然會出亂子。
鎮南將軍可不敢讓人真的踏入烏可國境內,幾乎是孤注一擲強行封鎖了國界小鎮,調動士兵死守邊境,強行搜查,也要把無可使者和宋鐵航父子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