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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她還是傷到了柳五姑娘,對方都端茶送客了。
當夜賀蘭葉又是半宿沒睡,第二天早上打著哈欠列隊,手底下一直跟著她的鏢師叫程思的,悄悄把她拽到一邊去:“當家的,可是柳姑娘為難你了,還是那姓吳的惹事?你吩咐一聲,底下兄弟們好知道怎麼做。”
“眼看著就要回臨陽了,都規矩些。”賀蘭葉打了哈欠,懶洋洋道,“我沒事,只是煩。”
她的確很煩。
之前只有奇華公主的事情,她已經煩得很,如今還要添上柳五姑娘,賀蘭葉覺著煩惱要是能稱斤,只怕她都能重比泰山了。
好在路途上沒有別的讓她心煩的事。楚陽候世子扒拉著吳堯說了一路,柳五姑娘在馬車內一直沒有露面,就連用飯都是讓侍女端進去的,從頭到尾都沒有搭理賀蘭葉。
賀蘭葉沒有被搭理反而鬆了一口氣,她騎在高頭大馬上,眼看著路過最後一個臨陽地界外的鎮子,很快就要抵達臨陽時,她心裡頭壓著的大石頭總算是輕了一半。
她已經想好了,等到了臨陽,趕緊兒把柳五姑娘送回去把鏢單了結了,尋個由頭出去走一趟遠門。
鏢局在臨陽開分局不急在一時,這種時候還是保命來的要緊。
隊伍在黃昏最後一抹餘暉時終於趕到了臨陽城門,掐著關閉城門前的最後一點時間,一隊列的人都入了城。
賀蘭葉也不去管後頭的吳堯齊洵等人,派人先快馬一步去了丞相府,後腳護送著柳五姑娘的馬車,趕在天黑之前抵達了丞相府。
這一處兒是高官府邸聚集之地,隔了一條街就是楚陽候府。齊洵眼看著馬上就到了,也不繼續跟著,與柳五姑娘打了個招呼,調轉馬頭帶人率先離開,而吳堯還盡職盡責混在鏢局隊伍里,一直跟到了丞相府。
早先一步得到消息的丞相府早早兒就開了後門,那兒候著一群提著燈的管事婆子,中間簇擁著一個中年婦人,正焦急等待著。
賀蘭葉下了馬,不知道這種人家對她們跑江湖的有沒有什麼成見,沒湊上去,只遙遙拱了拱手。
那婦人眼中完全沒有看見賀蘭葉,只盯著從馬車上下來的柳五姑娘猛瞧。
柳五姑娘大晚上的頭戴帷帽,扶著侍女的手,一副弱柳扶風的姿態,只可惜個子太高,反倒有種不協調的違和。
那中年婦人幾步上前來拽著柳五的手,惡狠狠咬著牙嗔怒:“你還知道回來!”
許是娘倆,柳五姑娘倒也乖順,被那婦人拽了去仔細打量著。
眼瞧著沒她什麼事了,賀蘭葉一昂下巴,對手底下人道:“回了。”
她剛翻身上馬,只聽見遠處那中年婦人望著她方向喚了聲:“可是賀蘭局主,辛苦你了,還請進來吃杯茶,歇歇腳。”
賀蘭葉只得重新下馬,整理了下衣袖,對著那婦人拱了拱手道:“夫人客氣了,分內之事。”
柳五姑娘比她娘高出了一截,卻乖巧立在旁邊,低頭對著她娘說著什麼。
那婦人在燈籠的光照下面容似乎有一瞬間的扭曲,而後強擠出個笑臉來:“賀蘭局主,多謝你一路上對我……女兒的照顧,改天若有時間,請一定要來寒舍小坐。”
“一定,一定。”賀蘭葉口頭話說的不光漂亮還滿臉誠懇,完全看不出是客套話。
終於等那婦人沒話說了笑吟吟看著她,賀蘭葉才敢告辭,這一次,她聽見了身後柳五姑娘再一次改變聲音嬌造著送別她:“賀蘭郎君慢走……”
架著馬的賀蘭葉頭也不敢回,只當逃離妖怪窟似的飛速離開。
終於回到闊別幾天的家中,賀蘭葉完全放鬆了勁兒,倒頭就睡,一天一夜都沒睜眼,把她娘嬸娘嚇得一跳,圍著她的床吊著嗓子哭,硬生生把她哭醒了。
賀蘭葉耷拉著眼皮頂著亂蓬蓬的頭髮終於離開了床,坐在梳妝檯前的她耳邊全是給她梳頭髮的平氏的念叨:“你可不能繼續睡了,趕緊兒去把自己收拾好,臨街的有個布坊想要運一趟貨,你不在我們不敢做主。”
“知道了。”賀蘭葉等娘給她束起了一個單髻,隨手拿了個銅簪簪上,順口問,“您和嬸娘要做新衣不,我順道去買匹料子。”
在門外扒拉著窗戶往裡頭巴望著的小丫頭賀蘭杏兒眼睛一亮,臉塞到窗綃紗上興奮喊著:“哥哥,給我帶一對耳墜!”
“知道了。”賀蘭葉活動了下臂膀,對她娘說道,“那我出去了。”
平氏囑咐了句:“外頭少喝酒,你可與他們不一樣,自個兒注意些。早些回來。”
“曉得了。”
賀蘭葉每次出門,平氏都會叮囑一番,雖然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句話,其中卻是她娘感情最深的一番心意,她從來沒有的不耐煩,總是聽完了才走。
外頭院子裡,鏢師們要麼對練著拳腳,要麼擦洗著兵器,暖洋洋的太陽下,十幾個人都在。
賀蘭葉隨手點了她常帶的兩個手下與她一道兒去。
布坊離得不遠,她很快就到了。布坊的老闆知道她來,直接把人請進了後院,不多時,賀蘭葉與那布坊老闆一同出來,兩人都端著笑,直直兒朝著布坊對面的一家酒樓去了。
布坊老闆還找來兩人作陪,賀蘭葉帶上的兩個人也正好陪坐,推杯換盞的,她儘量少喝兩杯,主要放在說。
布坊老闆主要就是想要壓一壓價,兩個人扯皮來扯皮去,正事兒沒有一點進度,酒倒是先喝了一壇。
老江湖賀蘭葉見多了,知道這一場還有的磨,她背過身悄悄含了個藥丸在舌根下,轉過身來繼續含笑與人對飲。
正喝到興頭上,布坊老闆捻著鬍鬚搖頭晃腦道:“賀蘭局主,你這如今尚未亮鏢,我能給到的這個價,已經很公道了。”
“趙老闆,不管在臨陽亮沒亮鏢,起沒起分號,我萬倉鏢局的名氣可就不止這個數了,你這讓我手底下的一幫兄弟沒飯吃啊。”賀蘭葉主動起身給對面添了杯酒,客客氣氣道,“趙老闆,您不妨在考慮考慮。”
說話間,只聽包間外頭傳來叩門聲,而後緊閉著的門被推開,兩個青年男子進來環視了一圈,目光落在了賀蘭葉身上。
一看來人帶著一股子倨傲,賀蘭葉蹙眉,正在猜測會不會是齊洵派來的人,就聽見其中一個青年高抬著下巴對她傲慢道:“明兒奇華公主會出宮,你去小別山候著,聽到了麼。”
賀蘭葉捏著酒壺的手指發白,她目光掃過這二人,只見他們拍了拍衣袖,仿佛沾上什麼髒東西似的,說完話掉頭就走,毫無禮貌。
那兩個人一走,本坐在賀蘭葉對面的趙老闆忽地站起來乾笑道:“賀蘭局主,我忽然想起來,這批貨不急,不急。勞煩賀蘭局主白跑一趟了。”
趙老闆賠笑了兩聲,趕緊拽了他陪坐的兩個人起身就走,完全無視了賀蘭葉的挽留,躲瘟疫似的避之不及。
賀蘭葉攥著酒壺站在原地,眼前一桌子的殘羹剩飯還帶有些熱氣,空了的酒罈倒在桌下。她努力了一個多時辰的營生,能養活一鏢局人的生意,只沾上了奇華公主,瞬間化作了煙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