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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山淵幾乎是頓了一下。他本來覺著自己瘋了,現在他覺著夜州白更瘋。
他……怎麼會高興?
他恨不得撕開夜州白的心,看看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夜州白的語氣仍然堅決:「還是因為你發現了,我確實不怎麼想殺你,因為你發現了,我還念舊情,還想你能夠從歧途懸崖勒馬,因為你發現了,戲弄我的感情比抓我這件事情更令你興奮。但讓你失望了,我和東決侯之間什麼都沒有。我也不會因為你的侮辱而怎麼樣。那夜在船上我就想對你說,若你還有一分念舊情,就不該做那種羞辱我的事情。當然,如果你認為自己和東決侯已經沒什麼差別,那我也攔不住你。」
說罷,夜州白拿開了蕭山淵的手。
蕭山淵愣住了一瞬。而夜州白已經轉身走遠了兩步。
而這時,阿山抱著施竹的屍身,走出了房間,口中喃喃道:「小竹,我帶你回家。」
夜州白頓住。
阿山和施夢的臉上都滿是淚痕,向樓道的另一端走去。
風從頂樓的天窗送進來,似乎帶著悲鳴,在廊里迴蕩著。
珠簾、幔帳被吹起,風吹亂了哭泣的人的長髮。
只可惜……人死了,便是什麼都沒了。哪怕有一日阿山為施竹報了仇,也換不回他的愛人了。
夜州白想到什麼,嘆息一聲。他回過頭,只見蕭山淵正盯著自己看。他微微皺眉。
阿山和施竹而今已陰陽兩隔,而在一起的歲月里他們尚且能對彼此敞開心扉。而他當年沒有開口對蕭山淵說的話,已沒有機會。當年在書院時,蕭山淵還能與他談心,如今,他們已不是同路人了。
夜州白深吸口氣,和蕭山淵仿佛有默契的一般一道走進了那個廢棄的房間。其間還布著灰塵,血跡乾涸在地面上。
蕭山淵用不那麼冷漠的聲音道:「至少他們共度過還算不錯的時光。」
夜州白看了蕭山淵一眼,道:「過去越好,失去時越難過。而仇恨的火也燒得更旺。但無論如何,人走了,便是沒了。若是當真有靈,也一定希望生者能好好的活,而非陷在仇恨中不可自拔,更不會想看到他為仇恨而變成如害人者一般的人。我知道,仇恨是無法被放下的,但是生者除了為而活,還得為自己而活。活著的人,總是得想一想自己的退路。」
蕭山淵迴避了夜州白的目光,他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十二年前,蕭氏一族滅門案。
第二十七章 冷月
回生閣。
白燈高懸,哀鳴隨風。弔唁的曲子訴不盡死別之殤。
夜州白於床榻上調息,聽著悲涼的輓歌,他心中不禁難過。人死如燈滅,空留生者念想。
樑上,蕭山淵獨自坐著,顯得有些孤獨。他的目光落在回生閣前院的白色上,眼中流露出悲傷之色。
他嘆了口氣。
他覺著近來這些日子,他實在太容易心有波瀾了。為這些俗世凡塵之事難過,實在不是他的作風。
他淡淡收回目光,又恢復成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此時,鳳靈照到了:「王爺。」
蕭山淵道:「事情查的如何?」
鳳靈照答:「那日出現在暗香堂的人,是東璃國異姓王——城王的得力下屬,名叫顧涼。他負責剿滅地網三鬼,平息亂事。」
蕭山淵揣摩:「顧涼。他如何認識夜州白的?」
鳳靈照道:「這……屬下不知。」
蕭山淵淡淡:「那就繼續查。」
鳳靈照答:「是。」
蕭山淵道:「寂九煉那邊可有消息?」
鳳靈照道:「他傳來消息,還未找到夜盡明屍身。山北宗的人也在尋找。」
蕭山淵蹙眉:「命很大嘛。」
夜盡明不死,蕭山淵便覺著難解心頭之恨。想到夜州白是如何為之不惜性命的,蕭山淵暗暗收緊了拳頭。
蕭山淵道:「繼續查那個顧涼。」說完,蕭山淵擺了擺手。
鳳靈照點頭:「屬下告退。」
蕭山淵想了想什麼,動身下了樑上,離開了回生閣。
床榻上調息的夜州白在這個時候睜開了眼睛。他知道,蕭山淵已經走了。
夜州白嘆口氣。蕭山淵總是如此,沒人能夠攔住他。在寂道書院的時候就已經是如此了。夜州白覺著自己也應該能夠了解蕭山淵是什麼樣的人,卻又總是忍不住對他抱著期待。他想,畢竟他們是同窗。
夜裡,夜州白出了房間走走。夜風已經開始涼了,雲暮城的夏季也接近了尾聲。夜州白循著廊子走了不遠,便看見了夜色里,獨自在院內練劍的施夢。
施夢的劍術並不高明,但勝在勤奮。因此也練出了一些劍氣,在雲暮城這樣還算平靜的地方可做防衛,但是在江湖上,還是很難立足。
夜州白想了想什麼,拿起長劍,飛身到了院內。
施夢一頓:「夜大俠。」
夜州白點頭:「我教你一套劍法。」
夜州白施展劍法,捲起院內落葉,劍風盪著流風。施夢欣喜,看著夜州白的劍術,模仿著他的動作,與他一同揮劍。
落葉化成漫天的夜雪。
施夢跟隨著夜州白的劍招而動作,她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夜州白的臉上。他稍稍恢復了血色的臉在月色之下顯得更為驚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