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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晃了晃腦袋,道:「無妨,尋機再補一份便是。」
沒在府邸多耽誤時辰,他如往日一樣進了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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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會,官員提早聚在大殿,唐青剛入殿門,便有幾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韓擒看著他,唐青對其微微點頭,轉個身,便迎見昨日與他在明寶台飲酒的幾名文官。
幾人慾言又止,唐青神色倏冷,未與他們敘話,站在相應的方位,思索如何應對。
這幾人目無法紀,膽敢對朝堂官員下藥,借著酒色溫柔鄉拉攏同黨,顯然已非一次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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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入金鑾寶座,百官有事啟奏。
最前方,一道低沉略微磁性的聲音牽回唐青遊走的心緒,漸漸與車輿內那片混亂的場景重合。
他定神而望,說話的人卻是冀襄王。
冀襄王背著他,身形偉岸挺括,與蕭雋有幾分相似,聲色卻不若蕭雋淡漠,純厚卻不失尊貴威儀,是一名帶些儒氣的武將。
唐青從失態中逐漸回神,驚覺冀襄王竟在朝上點出官員歪風不正之氣,話雖委婉,但明眼人都能聽出矛頭直指許廉正幾人。
那許廉正恰是昨日拉著唐青去明寶台飲酒的人。
冀襄王的大致意思是,他從皇陵返回鄴都,途徑街頭竟瞧見幾名官員瘋瘋癲癲,狀似喝了什麼助興的酒,竟在街邊你拉我扯,叫嚷不止,如若讓百姓知曉,豈不有損天家威嚴?
冀襄王所言,理應是他們幾人從明寶台趕出來追唐青那會兒,避開和唐青的相遇過程,把重點放在許廉正幾人身上。
話既出,許廉正便成為眾矢之的,他磕磕絆絆地稟奏皇上,卻沒把下藥的事和盤托出。若說出此等齷齪見不得光的手段,恐怕連許家也遭受牽連。
鬧鬧哄哄的朝會結束,唐青離殿時背上冒了冷汗。
他準備扶著旁邊的石柱歇口氣,手腕一穩,卻被韓擒托起。
「當心。」
韓擒目色擔憂:「你的臉色不太好。」
唐青道:「無妨,多謝統領好意。」
正巧李顯義前來傳話,他便單獨被召去頤心殿。
頤心殿,蕭雋見他來了,眉目的淡漠有些緩和,放下御案前的文卷,道:「唐卿過來,孤為你引薦一人。」
唐青與蕭雋身側那道玄色龍紋官袍的男人目光相接,微微一震。
此人便是救了他又在馬車內替他……的人?
冀襄王年長蕭雋八歲,有年長者的穩重成熟,與蕭雋的漠然嚴苛不同,雖為武將,卻多了份歲月沉澱出來的包容溫厚。
五官也與蕭雋幾分相似,但蕭雋懷有異族血緣,眉目更顯冷漠深邃,而冀襄王則更具東方氣質。
蕭雋與蕭亭這對叔侄,身量都極其高大,齊齊注視唐青時,叫他陡然生出無名的壓力。
他垂眸:「參見陛下,見過王爺。」
蕭雋與血緣至親相處,話都比往時多了不少。
「皇叔,唐卿此前為邊境整理了諸多條例,冀州邊貿新則便是他前不久完善的,與皇叔所見略同。」
蕭亭目光落在他身上,未施任何壓力,笑道:「唐侍郎果真如傳言一般,才高識遠,穎悟絕倫,皇上得此賢才,猶如猛虎添翼,乃大鄴之幸。」
唐青謙虛地把頭低下去:「王爺盛讚。」
幾番敘話,蕭雋本還想多留唐青一會兒,可近日要處理的邊關政務繁多,便遣退了人。
唐青離殿時,頂著帝王那道淡漠又灼人的目光,不由在心底輕嘆。
他行至台階,準備去尚書台,道上剛轉個彎,卻聽身後有人喚他。
「唐侍郎,你的官飾。」
蕭亭立在冰雪覆蓋的枯枝旁邊,身軀頎長,眉目高潔沉穩。
他攤開掌心,恰是唐青失落的官飾。
唐青走近,正欲接過,蕭亭卻合了掌。
「你不記得本王了?」
唐青閉眸,耳旁似再響起一道聲音。
對方抱著他,不斷摩挲著他熱汗淋漓的面頰,說了句「本王叫蕭亭」。
他睜開眼睛,盡力拋開那荒唐的回憶,微微紅了雙頰,冷靜問:「王爺何意?」
蕭亭把那枚小巧玉制的官飾放回他手心,溫聲道:「本王只是想問問,你還好嗎。」
唐青仍垂眸,官飾上帶著另一個人的溫度,透過手心源源滲入肌膚。
他緊了緊嗓子,道:「多謝王爺關懷。」
蕭亭道:「要去尚書台?」
唐青:「回王爺,正是。」
蕭亭也不顧及他那避諱不急的態度,道:「剛好本王也要去一趟,與尚書令商議冀州的事。」
唐青稍落在蕭亭身後,目不斜視,不時提起斗篷,繞開最新積落的雪。
蕭亭餘光回望,見他裹在蓬鬆柔軟的斗篷里,像只雪狐,偏偏沒有那股靈巧勁。只因穿著太厚了,又生了副驚絕雅致的容貌,步行有點小心翼翼的笨拙,暗自打量著,不禁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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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尚書台前階覆了一層雪白, 蕭亭率先登階,目光停落在唐青身上。
微微提起斗篷拾步上階的青年專注盯著腳底的路,許是一路走來過於認真, 叫他耗費幾番體力。
唐青適才白如脂玉的雙頰爬上薄微的紅雲, 鼻尖亦被凍出一抹鮮艷的緋色, 猶如點綴在冰枝的一苞紅梅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