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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擒放開他,從衣架取出一身披風,展開了完全把他裹住。
「蘭香已備好菜餚,先填點肚子。」
唐青輕「嗯」一聲,仍在對方懷裡。
「韓擒,」他笑道,指尖貼著寬闊健穩的肩膀,「放我下來走,讓蘭香看去豈不鬧出笑話。」
韓擒抱他徑直走去小廳:「她不會笑。」
又道:「你病了,我未能第一時間照顧。」
唐青見韓擒自責,忍不住打趣:「這副身子時不時病一陣,倘若都像此刻,你豈不是要走哪兒都抱著我。」
韓擒:「……若先生願意,我定抱著。」
唐青收聲,未再說玩笑話。
不管自己說什麼,對方總會很專注謹慎地執行。這份過度的認真,讓他無端生出點道不明的愧疚,想著要對這人更好些。
用飯的時候,韓擒說了一事。
"今日大雪封城,我到城外接父親和大哥回府。"
唐青側首:「倒未曾聽你過去提起過,兗州境內連日降雪,路程不便,他們可好?」
韓擒道:「途中平安,只是大哥患疾,宮內的御醫至今束手無策。父親去年帶著大哥去了邯州清平的伽藍寺,求一心大師替大哥診治。」
唐青道:「結果如何?」
韓擒道:「在伽藍山調理一年,未見起效。」
寂靜須臾,韓擒還有話想要開口。
唐青並不心急,吹了吹碗裡的湯,輕飲幾匙。
此時,韓擒目中浮出幾分深藏的痛楚,低聲道:「過去,我不曾和先生提過他們,皆是因為不知怎麼開口。」
唐青握上那隻覆在膝蓋攥成拳頭的手掌:「等你想開口的時候再告訴我也不遲,如果此時想起來叫你痛苦,那就不要說。」
韓擒:「……先生。」
燭淚一點一點積落,韓擒還是選擇坦白,將韓家的遭遇告之唐青。
*
韓家祖代起便建立功勳,可謂名門武將,更是一股清流。
然而隨著先帝在位時發動的一場肅清政變,韓家舉家流放,當時韓擒尚在襁褓。
流放之地蕭條荒僻,他們一家生活的環境十分艱苦。所幸父母恩愛,育有二子,有親情支撐,日子即便清貧,倒還算過得下去。
韓擒道:「從我記事起,父親對大哥的管教格外嚴苛,對我卻不比大哥嚴厲,我去問娘,娘含淚告訴我,苦一個大哥讓我過得輕鬆些,總好過苦了兩個孩子。」
但朝堂自古以來都是一趟濁水之地,沾上了,再難獨善其身。
韓父剛直板正的性子吃盡不少苦頭。
在韓擒三歲那年,韓家再次遭受流放。
第一次流放時,跟隨的奴僕跑的跑,死的死。
第二次流放途中,他們遇到山匪,韓夫人替兩個孩子擋了刀,最終倒在血泊中含淚而亡。他的大哥,則在那場亂鬥時被砸壞腦袋,堪堪撿回一命,如今痴傻數年。
韓擒喉頭澀然:「我爹雖然活著,卻被山匪砍斷了一條胳膊。」
唐青愕然,握著對方的手有些發顫。
相視無言,韓擒目中隱現淚光。良久,他平復心緒的波動,從過往的傷痛抽離,又成了素日裡沉穩少言的模樣。
「如今天下初平,爹和大哥無礙,等到上元節那日,我想接先生到家裡一起吃飯。」
唐青略一思忖,應下此事。
他過去與至今始終孑然獨身。
在現代,他不像韓擒有諸多牽絆,從答應與對方在一起的那一刻起,也未考慮過,只想單純和這個人交往。
但韓擒並非一個人,他不能自私的只考慮彼此。
*
唐青休沐日於房內靜調理養。
未過正午,韓擒前來探望,還沒踏入府門,便隱匿蹤跡。
此時唐青候在前廳,待宮內來的人宣讀完聖旨,笑著交給他一個寶盒。
「皇上厚恩仁慈,惦記唐大人的身子,遂贈予這份千年流光珠。」
又笑呵呵道:「流光珠有調養生息,綿延益壽之功效,唐大人可要好好珍惜呀。」
唐青接旨謝恩,待送走宮人,餘光瞥見從角落出來的韓擒,拿著寶盒迎了過去。
韓擒想起石崇跟自己匯報過,前幾日唐青乘坐另一輛馬車離開,那車上的人,可是皇上?
而寶盒裡的流光珠,是否只贈了唐青……
第52章
庭中剩他們二人, 唐青從韓擒眼底似看出探究之意,遂問:「怎麼了?」
「無事。」
韓擒不該聯想太多,面前風華絕代的人, 曾幾何時, 那只是他的奢念, 而非像此刻這般, 可以隨著心意, 完全將這人的手納入掌心牽著。
能有這樣一份感情, 能被唐青如此對待, 還須猜忌,質疑什麼?
他收起不該有的患得患失,握緊唐青, 低聲問:「今日沐休,我陪你,想做何事?」
唐青一手被韓擒牽著走,一手拿著寶盒打轉, 思索之後, 試探道:「出去逛逛?」
韓擒:「……」
面露難色:「此事暫時不可。」
兗州的冬季寒氣很重, 時不時起大風,放唐青出門,還未完全恢復的病情恐怕又要加重。
唐青喃喃:「大好的休沐日,不宜勞神費心,外出走走也不合適,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乾脆陪我發呆吧。」
若還在南郡,天冷以後, 他定會宅於房中懶散昏睡哪都不挪地,連飯都是旁人餵到嘴邊,做一條閒得不能再閒的鹹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