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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雋道:「隨孤出去,教你如何用它。」
眼看蕭雋一時半刻不打算離開, 唐青便跟對方走出書房。
二人來到庭院,院子裡移栽了一顆樹幹, 時下寒冷,整顆樹只剩下樹樁和枝幹,下端清理過,上方覆蓋掌心厚的積雪。
蕭雋選取適當的距離,偏過雙目:「來,站在孤身旁。」
唐青停在他一側。
蕭雋指著唐青舉起的雲雀弩,詳細講解構造,道:「此為觸發箭矢的機關。」
環扣小巧,方便按壓,待觸發後,前端小孔立刻射出箭矢。
箭矢有專門的暗格置放,約莫小指長,一次可置放六支。
唐青還在琢磨怎麼觸發弩機的拉環,手忽然被蕭雋托起,背後那具身軀與他靠得愈為相近。
瞥見他出神,蕭雋道:「唐卿,看準前方。」
說罷,指腹按在他拇指上,朝下一扣,拉環剛動,便有一支極為尖利的箭矢飛射而出。
蕭雋領著唐青上前,射出去的箭正中樹幹中央。
「箭矢用了獨特的材質打造,若瞄準人射擊,頃刻沒入體內,或貫穿而出,必要時,可塗沾藥物使用。」
唐青問:「這支雲雀弩聽起來甚為妙用,陛下何不留著。」
蕭雋望著他,不待唐青制止,便開口:「孤想送你。」
微妙的死寂過後,蕭雋教唐青繼續試弩,這支雲雀弩可以做部分調整,調到最適用的手感。
暮色已至,視野晦暗。
唐青收起雲雀弩,道:「時辰不早,陛下可要……」
蕭雋盯著他,本想送走貴客的唐青不得不改口。
「……留下用膳?」
皇帝給他送禮,且耐心教授,出於情面,這會兒逐客未免不地道。
蕭雋微微一笑,欣然應允:「好。」
唐青傳下吩咐,蘭香不敢怠慢,親自到後廚跟著廚子一起忙活。
蕭雋開口:「孤微訪出宮,一切從簡,無須勞師動眾,就如卿往日那般就成。」
又道:「過去行兵打仗,孤同將士們在極境中深潛埋伏,一連幾日飲冰吃雪,粗糧裹腹。」
唐青想起蕭雋自幼被作為質子送往胡族,在極境中能帶出一支完全屬於自己的軍馬,其中隱情自是無須對外人訴說。
他一時不知要不要接應此話。
問,則進一步。
蕭雋靜靜看著,仿佛在等唐青的選擇。
須臾後,唐青垂眸:「陛下,還請隨臣到前廳用膳。」
蕭雋收起視線,已經遭受過幾次拒絕的心也沒有那麼煎熬難忍,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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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廚備了幾道家常菜,五菜一湯,其中四道為鄴都常見菜色,唯有一道是南郡的口味。
席間,二人專注用膳,漸漸地,唐青覺察異常,那道南郡菜餚幾乎被蕭雋吃個乾淨。
他一忖,問:「其他菜色不合陛下口味?」
蕭雋道:「孤瞧幾道菜式中,唯此一道非兗州菜色,理當是卿喜歡的地方口味,私心多嘗了幾口。」
唐青無奈,隨對方去了。
用過晚膳,蕭雋未再久留。
唐青送對方出門,待馬車駛遠,方才吩咐僕人落下栓鎖。
這一日難得休息,連著招待三人,即使心性堅韌,此時不免生出倦怠。
蘭香長嘆:「今日吹的什麼風,一個個的都往府上來了。」
此話勾起唐青回憶,忽然笑道:「今日吹北風。」
蘭香暗覺莫名,只是瞧見先生笑,自己亦跟著恍惚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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兗州的冬日漫長,今年更是陸續連降幾場暴雪,短短一夜,大雪在宮檐下沉沉壓著,次日才安排侍衛清掃。
時節寒冷,又連降雪,出行格外不便,唐青除了上下值,成日只宅於室內,府門緊閉,落得不少清淨。
蘭香望著滿園的雪白,搓搓手心,兀自喃喃:「今年的雪,落個沒完沒了吶。」
說完,回頭看向書案前執筆練字的先生,又笑了笑:「但還有句老話,說是瑞雪兆豐年,來年定是個豐收年罷。」
唐青想起今年下發到邊境的政策,以及去年在梧郡率先施行的改革,說道:「但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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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朔四年,進入孟春。
皇帝親自舉辦了一場祭祀大禮,祈佑連年豐收,國運昌榮。
除了春祭,身為國君,亦會以身示範,親自下田耕種,朝堂百官效仿。
唐青作為朝廷要員,自然不敢怠慢。
一早,他內著禦寒的貼身裡衣,外罩行動方便的素色斕袍。
官員耕地,在不耽擱公務的情況下,須按自己的時間分配,唐青則了休沐當天前往。
他牽出冀襄王送的那匹踏風,獨自從府邸去往近郊。
近郊四周,放眼所望,遍布著大片鮮嫩稀疏的青綠。
耕作的農民遙遙看一眼途徑的馬車或駿馬,這幾日,他們見到許多達官顯赫出現在田地里,可謂開足眼界。
城中還有不少百姓專門趕到田間,即使被隔得很遠,但為了瞧上一眼這輩子可能都無緣見到的名臣仕族,仍不懼辛勞地苦守。
頭幾日熱熱鬧鬧,唐青等冷清下來了,這才出行。
他打馬從田壟穿過,悠哉悠閒的踏風忽然輕跑起來,唐青拍了拍它的鬃毛,安撫的話還未出口,就被它送至一道熟悉的人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