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頁
唐青立在雪地之間,儘管罩了斗篷,卻仍如這片茫茫皚雪中的一株白梅,仿佛風雪再濃烈一些,就能輕易將其折斷。
無聲時,唐青全身陡然騰空,韓擒竟一手將他抄起,抱在懷中躍牆而出。
他連忙閉眸,攥緊對方腰側的衣袍,揚聲問:「你要帶我去何處?!」
風灌入口中,嗆得他連連咳嗽。
韓擒眉目滑過心疼之色,然而此刻到底是硬了心,將他斗篷的兜帽小心收攏,繼續前行。
沒等到回應,唐青也不出聲了,又過一陣,適才急驟跳動的心漸漸變得平靜。
直到風雪聲消失,韓擒把他放下,撣去發梢和斗篷上沾落的雪花。
唐青環顧四周,周遭僻靜悠然,腳下石徑曲折,面前一座田園雅舍,立於梅林之中。
**
韓擒道:「本想在上元節當日帶先生過來。」
特意置辦這座小屋,和唐青在南郡的院子有幾處相似。
本想佳節夜陪伴,在梅林間賞雪賞煙火,小屋內燒著火爐,爐上煨壺清茶,二人可對坐觀雪飲茶。又或做些別的,譬如坐榻、書案等都置辦了,還收納了不少名家典籍,如若唐青覺得乏悶,可時常來此小憩。
但精心準備的東西,卻在分開以後才送到對方面前。
唐青默然垂眸,良久,才道:「這是何必。」
韓擒開口:「先生,我帶你走可好。」
「走?」唐青抬頭,立在檐下看著他,「你想帶我遠走高飛?」
他撥動著一側垂下的貝鈴,叮叮噹噹地,在心口敲了幾記,暗示他不要心軟了。
唐青道:「倘若你能放下一切,我願意跟你走,可咱們能走到哪裡。」
他問:「韓擒,你可能放下鄴都,放下韓家的一切麼?」
韓擒:「先生,你……」
他避開那雙溫和如水的眸子,艱澀詢問:「先生能不能放下,同我在一起。」
唐青不假思索:「不能。」
無視對方的震顫,他聲輕而堅定地繼續開口。
「你肩負韓家的責任,有必須要承擔的事情,我也一樣的,有的時候,那些事只能由我堅持。」
「韓擒,拋開別的不提,你以為皇上會放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離開嗎?不會。既已入局,便沒有抽身的餘地。」
韓擒:「待我完成家中的使命,便與先生永遠相守,拋開所有,只我們二人相守。」
唐青微微一笑,未置一詞。
就如他方才所言,韓擒有需要堅持的,他自己的,也有必須要做的事。
他不想再回到最初那般,處處受桎於帝王,不想除了一顆心,其餘只能任人擺布。
梁王府好不容易脫離困境,他也不用再時刻謹小慎微地應對帝王變化無常的需求,不用再擔心自己無端入獄。
諸如此類,這些於外人而言,或許顯得微不足道,但想要脫離皇權的絕對壓制,其中走過來的艱辛,唯有他一人知曉。
這是他自己走出來的路,選出來的結果。
韓擒不知他為了這份自保和自由,費了多大的精力。
但他無需與對方訴說。
他們只要堅定不移地做自己的事,無愧於心就已足夠。
漫漫冬夜,五更將至,唐青渾身乏倦。
他望著飄落的小雪,輕聲道:「阿擒,為了你我都好,就此為止,好嗎。」
韓擒上前用力抱緊他,良久無言,繼而將他送回府邸。
**
唐青回了府,用熱水浸過臉頰和四肢,又喝了蘭香準備的姜棗湯,裹在厚實的錦被中,唇邊總算透出幾分血氣。
蘭香憂愁地在床榻前來回踱步,扶著他小心躺下。
她道:「先生,你與大統領當真絕無可能了嗎……」
瞧著二人這般,她的心實在不好受。
唐青道:「嗯。」
他溫柔地笑了下:「傻姑娘,愁什麼呢?兩個人在一起,豈能只考慮自己。」
韓擒背後牽扯諸多,若設身處地地想,假如他尚有牽掛的親人,因自己談場戀愛或有遭遇危險的可能,唐青也不會任由情感發展下去,及時止損為好。
至於這段戀愛,他沒後悔過。
他輕道:「與大統領在一起,是我此生經歷的第一段情,儘管沒有好結果,但我很珍惜這份回憶。」
「就讓一切過去吧。」
*
門外,停在窗後的韓擒只覺滿心甜蜜和苦楚。
時辰不早,他深知不能再多逗留。
把整個院子的門窗檢查一遍後,韓擒深深望著唐青寢屋的方向,背著一身雪疾步離開。
蘭香探出腦袋,又合上門。
「先生,統領走了。」
唐青聽到,鬆了口氣。
只望剛才那番話,能徹底了結了對方的念想。
第58章
尚書台的人這幾日陸續發現了唐青的異常, 他在官署停久的時間長了,處理了餘下尚未完成的文卷,連上下值都是獨自一人走的。
蘇少游再次從三樓下去, 一把抓住收拾了一大撩卷冊的李秀莽的手臂, 帶著通風報信的神秘, 道:「李兄, 你的機會來了。」
李秀莽靜靜看他, 蘇少游嘖了聲, 壓低聲音道:「若在往日, 大統領得了閒都會親自接送唐侍郎出入尚書台,咱們都好一陣沒瞧見他了,唐侍郎亦有點避之不談的樣子, 他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