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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隨身攜帶的配囊里取出一顆糖怡,迎著晨曦,清甜的滋味在口腔蔓延,心情甚躍,眸子禁不住半眯起來。
直到視野之外現出一道玄色金絲日月星辰繪紋的衣角,對上帝王淡淡的神情,險些把舌頭咬到。
唐青本來打算在外頭吃完這顆糖怡再入殿,哪想今日皇帝散朝如此之早。
旁的李顯義笑道:「唐侍郎還不跟上?」
行完禮的唐青緊跟進殿內,在御案前伺候完筆墨,繼續整理尚書台送來的卷冊。
期間蕭雋召見了幾名大臣,議事的內容一字不落地落入唐青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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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今尚書台著手清查朝中帳冊,有了前治粟內史郭常的下場,弄得官員們人人自危,怕落得個相同的結局。
淫/浸官海的,大部分人都留戀手中權勢,縱使像郭常那般承蒙皇恩留了一命,可勢頭已散,下場就如日薄西山。
過去多少官員私下欲尋機會拉攏郭常,而今只人走茶涼,給了諸多官員威懾。
摒退幾名官員離開,蕭雋看著發頂幾乎埋在帳冊底下的人影,沉聲喚:「唐侍郎。」
唐青起身:「皇上。」
蕭雋:「方才的話,可聽明白了。」
唐青道:「明白。」
尚書台近來如此高強度的查帳,除了收繳被官員貪污所得的財產充盈國庫外,只怕皇帝還有其他的深意。
而清帳,不過是最符合當下展開行動的一次機由。
幽州和邯州的災情亟待解決,但並非朝夕之間就能做出成效。要拿錢,從官員們這拿只是其中一條路子,查出貪官並非最重要的,卻是最關鍵的一環。
皇帝可能想要藉機變革朝中布局。
唐青暗中思索,又聽帝王說道:「侍郎過去所言,不無道理。」
他腦子立轉,聯想起圍繞大鄴經濟牽涉出來的人和事,當即表露心思,道:「臣既為皇上的刀,自當在皇上需要時竭力所能。」
他敞開了態度:「皇上若願,皆為臣所指的方向。」
蕭雋似笑非笑道:「不必說此番話恭維孤,上次就郭常一事,侍郎所言,孤還歷歷在目。」
繼而問:「讓卿查了一段時日,可有想法。」
唐青理了不少卷冊,對大鄴朝堂的脈絡基本都有了個籠統的認識。
他應:「若皇上借貪污行賄懲治官員,不失為一種辦法,可此種法子終究治標不治本。」
整理了一下思路,又開口:「建朝不過三年,可如今朝中官員冗雜,每年發放到他們手裡的俸祿可是一筆不少的開銷。」
簡單來說,唐青發現大鄴在職官員太多了,不少有的沒的職位都因各中關係塞了人。
官員底下養幕僚客卿,這些賢士座下又有三千弟子,這些人就通過關係層層輸送上來。
日積月累,左右不過幾年,養的閒官居然數量可觀。
而今國庫緊張,理應開源節流,裁剪龐大累贅的官職體系,一句話概述,就是裁員。
蕭雋看著他,雖未言語,但目光里湧出的幾分波動,讓唐青明白,自己的話沒有說錯。
又道:「縮減冗員不能在短期之內進行,否則朝內時局不穩,屆時或許會出現對皇上不利的言論。」
更為甚者,可能會有官員暗中做出過激行為。
比如刺殺。
去年皇帝秋獵,已遭受過一次埋伏襲擊,在唐青不知道的情況下,那次襲擊只怕不是第一次,所以也可能不是最後一次。
為了避免彈簧效應過重,只能逐一推出變法政策,徐徐圖之。
唐青回應蕭雋的注視,彼此在這一刻心知肚明。
「若皇上想做那件事,臣自會竭當全力。」
蕭雋收起視線:「此事再議。」
唐青沒再就此事繼續糾纏,他既已經表露態度,眼前的帝王需要用到他時,以其手段作風,定然不會猶豫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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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林獵場,蕭雋馭著雷首跑了幾圈,方才讓這匹烈馬勉強盡興。
李顯義遞來綢帕,蕭雋擦去面上汗珠,道:「準備一下,孤要出宮。」
李顯義:「喏。」
又小心觀察聖顏,問:「陛下可要帶上唐侍郎?」
蕭雋:「嗯。」
李顯義咧咧嘴角,很快著人去辦,說道:「陛下倚重唐侍郎,還讓他去了尚書台,可為何至今還不用呢?」
蕭雋:「時候到了,自然有用到他的地方。」
不是不用,只是時候未到。
唐青擁有獨到的見解,頗具風骨,若行起事,看似溫和,可依他膽敢違抗皇命的作風,定然少不了決斷的魄力。
可一個沒有背後勢力支撐的平民,又在御前伺候,未在朝中樹立任何威信。
讓唐青貿然去做那把的刀,就算有皇帝擔保護航,怕只怕有朝一日,千防萬防,刀還沒落下,就先讓人折了。
出頭鳥可不是那麼好當的,用刀之前需得慢慢磨刀。
李顯義讚嘆不已:「陛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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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得知皇上從獵場回來後要出宮的消息,且要帶著他隨行。
他問前來傳話的宮人:「我……需準備些什麼?」
宮人笑道:「唐侍郎只管把自己收拾好就成。」
唐青回了瀟湘殿換上一身淺青色斕衣,漆黑的發後別著木簪,腰間只配蘭香準備的白色錦囊,裡頭放著供他低血糖應急吃的糖怡,來回踱步兩圈,一派文雅素淨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