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頁
此不忠不仁不孝不義喪心病狂泯滅人性之徒,列數一樁樁罪行,足以讓他無可辯證,萬死難抵。
尚書台將全部關於公冶候的罪證收集整齊,事態嚴重,勢必會引起朝堂動盪,這些至關重要的罪證便由寇廣陵親自送去廷尉府,其餘人留下休整。
**
送走寇廣陵,唐青靠在交椅上忍不住將公冶侯所犯罪行再次羅列一遍,按大鄴律例對應上每條罪狀的處罰後,方才緩了口氣。
他與尚書台的另外幾名同僚一樣,內心始終緊繃著一道弦,盼進展順利,莫讓他們的辛苦白費。
眼前遞來一盞溫茶,李秀莽道:「潤潤嗓子。」
唐青淺笑:「多謝。」
蘇少游累的不想動了,只嘴上動著,嘖嘖稱奇:「怎麼不見尚書郎也給我端杯茶來?」
李秀莽道:「聽少游兄聲洪如鍾,何須飲茶。」
蘇少游一噎,手肘碰了碰莫冰。
「他平日裡不是惜字如金嗎,為何還嗆我?」
聽幾人逗趣,唐青方覺輕鬆幾分。
時辰一過,今日總算得些清閒,所有人都按時散值。
唐青走出尚書台,迎著傍晚的霞光,有種故事落幕之感,可這當真就是結局嗎?
他徐緩沿著管道走,感慨自己果然不適合鬥爭。
想起什麼,唐青忽然走到與韓擒相遇的石柱旁邊,未見對方,不知出於何種情緒,兀自笑了笑。
佇立在原地靜候,約莫過一刻,方才準備離去。
此時,卻聽那人喚他:「先生。」
唐青回眸:「統領。」
韓擒有些不確定:「在此地是為了……等我?」
唐青道:「前些日子散值晚,這條路宮燈明亮,往日回殿習慣走此道,方才不知不覺就走來了。」
韓擒:「……嗯。」
漆黑的雙目掩藏些許失落,道:「看先生似有倦色,我送先生回去,今夜早點歇息。」
唐青:「今日不急,晚風甚涼,想去湖邊散散心。」
韓擒目光淺動:「好。」
唐青沒問韓擒跟不跟自己去,兩人有種無需言明的默契。
纖細的身影靈秀如竹,頎長矯健的身影穩如磐石,漸漸的,在夕陽的映照下疊成一道。
**
來到湖邊,斜陽映水,波光霞影,像一面沉靜泛著緋橙光亮的鏡子。
清風浮起唐青垂落的青絲,柔柔掃向一側守護的人,裹帶微香,使得韓擒側目。
唐青認真觀賞夕陽湖景,韓擒則專注望著身邊的他。
「你……總看我做甚?」唐青不由好笑,「我再如何淡定,也做不到若無其事啊。」
韓擒喉結微微滾動,克制地目視湖面……上唐青的倒影。
「先生,是我逾越了。」
唐青只無聲笑笑,下顎微仰,讓柔和的夕輝灑落在臉龐。
溫暖的色澤給他鍍上一層煙火氣息,沖淡幾分渺然之感,韓擒凝望,不禁動容,肅沉的眼底浮起輕輕的弧度。
唐青發現了,道:「很少見你笑。」
繼而輕聲問:「宮門就要落鑰了,還不回去嗎?」
韓擒內斂地收起笑意:「今夜需留在宮裡當值。」
唐青上次送走梁名章,心緒茫然失落,孤身在此湖邊吹風,時至今日,竟與欺騙過他的韓擒在落日的湖岸邊並肩而立,當真世事難料。
**
月上柳梢,韓擒送唐青回去。
兩人分別,將到殿門,唐青忽然回頭,看見韓擒還在。
他抬手揮了揮,韓擒問:「何意?」
唐青解釋:「再見的意思。」
韓擒微微點頭,默認了明日會再與他相見。
*
小滿日,鄴朝發生了一件轟動全國的大事。
廷尉府聯合左相周廷,皇帝坐鎮,於太廟府前公審定國侯、昭武上將軍,公冶侯。
既為天下公審,文武百官,及鄴都的百姓們,都可前來太廟府前圍觀。
是以這日滿城喧鬧,天沒亮,人都往太廟府的方向擠,實在沒地方站腳了,就跟猴一樣躥到樹上,遠遠地瞧一眼。
宮內,蘭香聽宮人們私下閒聊,跑回瀟湘殿通風報信。
「先生——」
正在喝粥的唐青抬眸,吹了吹粥面的熱氣:「怎麼了,一驚一乍的。」
蘭香立刻端正姿勢,說道:「今日丞相和廷尉府在太廟府前公審定國侯,文武百官和許多百姓都去看了。」
唐青淡定道:「我知道。」
蘭香:「那先生不去看看嗎?」
唐青喝了兩口粥,搖頭:「不去了,想多睡會兒。」
他一頭青絲未束,自肩頭柔順垂落,眉目間還有幾分未能消除的倦色。
這陣子忙碌,思慮過甚,人憔悴了不少,加上腳傷才愈,更需安靜調養一段時日。
此話都是給他探脈的劉執太醫說的,所以唐青遵照醫囑,準備喝完粥後小坐片刻,繼續補眠。
蘭香道:「先生是該好好休息。」
唐青笑道:「若想出去湊這份熱鬧,我可以試試能不能尋份關係,捎你去太廟。」
蘭香搖搖頭:「先生不去,奴婢也不去,就留在宮內伺候先生,改日聽宮人們閒聊也一樣的。」
唐青這一覺時間頗長,醒時人還恍惚,神情有些憂鬱,像被什麼魘住了。
他怔怔地靠在榻上,等蘭香進來,見他清醒,立刻上前為他著上外衣,挽起落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