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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片刻,蘭香回到殿內,面有難色。
「先生,看守的侍衛不讓奴婢走太遠。」
唐青看著她,意料之中,平靜道:「難為你跟我一起被關在此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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頤心殿。
帝王剛回,殿門外便候著幾位資歷深厚的太醫。
太醫們已從李顯義口中得知皇上途中犯了頭疾,及舊傷開裂一事,一經檢查之後,紛紛商討,對症下藥。
蕭雋著玄色金絲龍紋常服,衣衫落至腰際,裸露的肩背肌理分明,遍布幾道陳年舊傷留下的痕跡。
他交疊著肌肉微隆的手臂趴在御枕上,仿佛背後傷口正在滲血的那個人不是自己。
李顯義朝太醫低斥:「陛下為何流了如此多的血,若傷龍體,該當何罪?」
老太醫伺候了三代帝王,這會兒對著那道反覆裂開的傷口仰頭長嘆,擦了擦鬢髮兩側的汗。
皇上數年征戰落有陳傷,又在今年秋獵時受襲,一枚飛鏢碰巧扎在曾經最嚴重的那處槍戟舊傷口中。
三個月過去,傷口癒合緩慢,兩名太醫相互配合,挑開傷處引出血膿。
直到敷完傷藥,醫官送來煎好的藥湯,蕭雋面無表情的喝下。
他起身,李顯義忙上前伺候,替帝王整理好衣物。
「陛下稍後可要用膳?」
蕭雋道:「將這段日子的奏摺呈來。」
夜色漸濃,頤心殿內掌燈,蕭雋坐在御案前處理朝政。
南巡清掃叛軍期間,朝務都交給左相周廷處理。
周廷年過五旬,三代肱骨朝臣,處理朝務的手段蕭雋自然信得過,否則也不會放心的出征,命其代君執政。
可信任是一回事,有些奏本,蕭雋習慣再閱一遍,順手把左相還沒處理的奏本批註了。
忙至深夜,李顯義欲差遣宮人送幾道夜宵來,蕭雋揮揮手:「都退下吧。」
他髮髻滲出冷汗,經脈隱約抽動,約莫是頭疾又要犯了。
太醫為他的頭疾愁得掉鬍子,縱有妙藥,卻藥石難醫。
至於一幫醫官,給誰十個膽子,嘴上都不敢寬勸帝王放下看開一類的,怕只怕他們話沒說完,就會被摘掉腦袋。
蕭雋躺在榻間,殿內燒著地龍,暖氣融融,卻叫他暴躁心悶,伴隨疼痛,滋生出破壞的衝動。
浮在寢殿內的安神香對他起的效用微乎其微,還不如那份溫暖的氣息。
心念一閃,蕭雋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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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湘殿。
李顯義將外閣的宮女打發走,遣退所有人離開?
蕭雋站在榻前,燈影微晃,他的身影籠罩著團在錦被裡的人。
帳中人睡顏安靜恬淡,嗅著一縷微香,蕭雋傾身躺到另一邊,長臂展開,把唐青抱入懷裡。
第9章
宮內起了些私聞,傳皇上近日流連瀟湘殿,宿至卯時,直到早朝時分方才離去。
此事無甚遮掩,一經打探,很快知曉皇上將從南郡帶回來的那名俘虜,安置在瀟湘殿。
還聽此名俘虜容貌艷姝,天然媚骨,長得跟個狐狸精似的,這才使得皇上在見到對方的第一面就將人擄了去。
帝王行徑看似專橫荒謬,可朝臣們已經習以為常,畢竟在他們之前,已經有一批人掉了腦袋,誰還敢說個「不」字?
當然,還有臣子秉著赤心報國的習性,接連正言直諫。
諫言云雲,盼皇上以朝務為重,就差點沒把望皇上勿要酣歌於室、殉於貨色寫在臉上。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批朝臣見機而行,開始往後宮裡送人。
自新皇登基,三年來後宮懸空,莫說鳳位,連個妃嬪的影子都不見,眼下皇上有那種心思,他們效勞的時機不就擺在眼前?
短短几日,不管是勸諫的還是往後宮送人的,都各自挨了三十道板子,於此事,這幫心思異動的官員們,只得紛紛默契地閉上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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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德殿內。
蕭雋身著玄色龍紋常服,執狼毫批註奏摺。
今年開春,從幽州、邯州送來數道上報災情的摺子,幽州急報尤甚。
其境內降雪嚴重,十五郡四十一縣內就有六郡十三縣受冰雪影響,凍壞無數糧食和馬匹。
幽州作為大鄴防守西北的重要關線,支援給將士們的糧食和馬匹勢不容緩。而在幽、邯兩州摺子的右側,撂的是齊、涑兩州緊急送來的奏摺。
涑州入春無雨,顆粒無收,旱情初顯。
換言之,就是跟朝廷要錢、要糧食。
蕭雋狼毫一批,准了,此事交由治粟內史辦理。
摺子下去不久,治粟內史郭常攜太倉丞劉孝儒,雙雙站在軒德殿外等候帝王召見。
蕭雋眼也不抬:「宣。」
一前一後進來的官員,皆年過四旬,灰鬢虬髯,生得一副忠心耿直的模樣。
兩人齊齊下跪,涕泗橫流,哭訴著說實在撥不出賑災的錢和糧食。
前些年連年征戰,幾乎耗空國庫,鄴朝初定至今三年,內局尚未恢復。
且這兩年災情不斷,各州大災小災接踵而來,朝廷一直往各地撥錢和糧,而今庫藏吃緊,皇上擬定撥付的成數,實在拿不出。
蕭雋狹長的冷目微眯,皮笑肉不笑道:「拿不出?」
郭常在帝王的俯視下,頻頻擦拭冷汗,本欲開口的話咽回肚子,改口道:「臣、臣定當竭盡全力,為皇上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