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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片刻,韓擒克制念想,未在白淨的頸膚留下痕跡,還攏好撥亂的衣襟,拉起被褥,將唐青裹得嚴嚴實實,不敢多看一眼。
唐青安安靜靜伏在韓擒懷中,適才一番情緒波動,已經疲勞。
他昏沉沉道:「若還在宮外就好了,在梧郡想吃就吃,想見就見,不像這宮裡,到處都充滿限制……」
韓擒低聲安撫:「會有那麼一天的。」
他心疼唐青。
此途艱辛,無論就公冶侯和郭常一案,又或南行梧郡,唐青付出之辛勞,只除了一個毫無權柄的黃門侍郎,至今未得任何官秩封賞。
縱使有心替唐青求份恩情,可他作為天子的近侍,斷然沒有出宮自居的道理。
而自己……暫且沒有立場為唐青要一份皇恩。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注視唐青睡下,時辰將至,韓擒這才悄然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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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晚,因和韓擒約定好半夜相見,唐青提早沐浴淨身,著了淡雅素色的寬衫,青絲尤帶些許濕意。
他吩咐蘭香把薰香熄了,安靜靠在榻前看書,偶爾掃一眼窗戶方向。
等韓擒等得昏昏之際,幾時睡著也不知。
唐青好像做了個夢,應當是韓擒來了。
幻夢中有人握上他的手,唐青努力睜動眼睫,手給了來人回應,與之相握。
他嘴角揚起輕輕的弧度,啞聲道:「你來了……」
在夢中幾經掙扎,徹底睜眼後,對上榻前端坐的男人,玄衣龍紋華服,瞳色淺冷。
唐青驀然一個激靈,睡意全消。
他欲收回右手,反被扣緊,
蕭雋眼神未變,打量自己適才被唐青握住的手指,過了須臾,語氣不辨喜怒。
「卿以為……是誰來了?」
第39章
承受著帝王審視的目光, 氣氛無端冷凝。
心念電轉之間,唐青攏了攏微微鬆散的衣襟,起身下榻, 伏身行禮。
「臣不知皇上——」
他一番恭維話還沒講完, 蕭雋打斷, 只道:「卿在等誰。」
見唐青裹在寬衫里的身子荏弱不堪, 一動不動伏在腳邊, 心中來了股氣。
「起來回話。」
唐青起身, 眼微垂, 隨即露出些許苦澀的笑意。
「回皇上,臣自然以為床邊的來人是蘭香。」
蕭雋蹙眉:「伺候在卿身邊的侍女?」
他盯著唐青溫順垂下的眉眼,冷聲道:「孤倒不知, 卿與一個侍女私情此般過甚。」
唐青神色謙和,不卑不亢,眸子卻煥發出些許真情實意的光彩來。
「蘭香這丫頭,從隴州到兗州, 跟在臣身邊盡心伺候。襄州南行的半年, 條件艱苦, 她從無抱怨,愈加無微不至的照顧著臣。也就十來歲的小姑娘,身世淒楚,臣對她便多上了幾分心。」
他緩了些氣息:「外人眼中,我與她是主僕,可私下相處時,臣早將她當成自己的妹子看待。臣此身孑然, 寥寥孤獨,於世間早無近親, 而今與她,也算緣分。」
他全然露出笑容來,頗為苦惱地道:「臣連日病榻纏身,她自當全力照顧,遵循醫囑,每日都給臣吊著好幾劑湯藥和補品,是以,方才臣還以為又是那丫頭給臣送什么喝的來了。」
蕭雋神情淡淡:「主是主,仆便是仆,主僕之禮,何以僭越。」
唐青口吻恭敬:「皇上教訓的是,就如君為君,臣為臣,臣理當時刻銘記君臣本分。」
不待蕭雋冷笑,唐青換了副語氣:「只是,縱使身為一國之主,於深夜無緣無故出現在臣的床榻之前,也似乎……於禮不合……」
蕭雋:「放肆。」
唐青作揖:「臣不敢。」
蕭雋尋思:倒是敢的很。
看著唐青清瘦憔悴的病容,斥責的話停在嘴邊。
比起這人時時把君臣本分掛在嘴邊嚴謹遵守,忽然來此一遭,倒讓蕭雋輕快些許。
他落在膝前的指腹微微一敲:「卿可知,若適才的話有假,欺君之罪該如何處置。」
唐青本欲揭過認錯人的話題,沒想還是糊弄不過去,遂浮出蒼白一笑,平復急喘的呼吸,道:「如臣欺君,請皇上摘了臣的腦袋便是。」
前一刻還算緩和的氛圍,再度冷凝。
蕭雋內心滋生出無名火氣,額際的筋脈突突急跳,已是頭疾復發前兆。
可面對還未完全病癒,仍憔悴病弱的唐青,縱使有火,也不該對著這樣的人發,遂拂起廣袖,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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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皇帝,唐青搖搖一晃,虛弱地扶著倚子,緩緩適應後才沒倒下。
素雅的寬衫已叫冷汗浸透幾分,他望著茫茫無邊的夜,慶幸地鬆了口氣。
蘭香從偏閣趕來,及時攙著他,心有餘悸道:「先生,皇上怎會突然深夜駕臨?」
唐青輕輕搖頭,想說不知,可腦海忽然浮起過去的幾次經歷。
這並非皇帝第一次半夜出現在他床邊。
他壓下荒誕可笑的念頭,心繫和韓擒今晚的約定。
不知對方來過沒有,可曾覺察這裡發生的事。
蘭香見他皺眉,忙道:「先生躺下歇息吧,別想了。」
唐青仍愁眉不展,換了身衣物睡下後,叫蘭香替自己揉按好一陣額頭。
良久,他放任自己落入虛沉的狀態中,這才停止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