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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拒絕蘭香的陪同,攏緊斗篷走出瑞福樓。
青年發後精心別上的玉簪微微滑落,幾乎垂著一頭的漆發,在夜風裡輕揚。
蘭香叮囑小二後追出來緊跟,還沒走出太遠,忽然瞧見熟悉的馬車停在喧嚷的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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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道,蕭雋打量有點失落悵然的青年:「怎地這副模樣。」
又道:「孤在宮內與皇叔喝了不少酒,正餓著,去老馬那邊吃年飯,唐卿可來。」
聽似詢問,卻不容置喙。
蕭雋伸出一條手臂把唐青捋上馬車。
馬車駛出,蘭香未能回神,背後聽到來人低喘,沉聲問:「先生呢。」
蘭香:「……」
想起方才駛去的馬車,又想到先生等到茶涼深夜,便替先生感到無名的委屈。
她隱生憤懣,口吻夾些報復,道:「先生讓皇上接走了。」
韓擒站在原地。
直至額頭有點涼意,他出神地抬頭,才發現停了半日的雪又開始落了。
第56章
馬車停在院門外, 小院依舊,應了過年的氣氛,貼起楹聯, 兩串紅彤彤的燈籠懸在兩側門檐之下, 成了雪天寒地中唯一的一抹紅。
距離唐青上次過來, 已經將過一年光景。
唐青與蕭雋四目相顧, 從方才的出神中收回心思, 須臾無言。
不待開口, 蕭雋看出他的暗惱, 拉起他的手走下馬車。
"陛下……"
蕭雋:「來都來了,唐卿想再反悔,晚了。」
想著此人霸道豪橫的性子, 唐青亦知想再後悔絕無可能,遂道:「臣跟陛下進去,還請鬆開臣的手。」
蕭雋原地駐足。
一片茫茫白雪中,他牽起的青年青絲隨風垂散飄擺, 如柔軟的柳絲, 發端點綴些許細碎的皎皎薄雪, 眉間尚且殘餘幾分悵然和無奈。
凝視著,心口無端動了動,只希望依著唐青的話做,可以抹去對方眉梢的悵愁。
蕭雋放開他:「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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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馬早接到暗衛傳來的消息,一頓熱騰騰的菜餚已在食桌備齊,爐火燃燒,火上熬湯鍋, 熱氣滾滾,肉質濃郁的鮮香浮散開來。
老馬笑呵呵地迎出門:「爺!」
定睛細瞧, 跟在爺身旁的那位公子叫他雙目噌亮。
像唐青這般品貌非凡的人,此生見過一面,定不會再忘。
老馬笑意愈濃:「公子也來啦,老朽都有好久沒見過公子了。」
唐青微微點頭:「馬伯伯新年好。」
老馬老臉燥紅,瞅一眼蕭雋,擺手道:「公子言重,俺就一粗鄙老頭兒,哪能待得起此般稱呼。」
他讓開門:「爺和公子快來坐下,菜都熱乎著,剛出鍋的烤魚,蘸醬剛調好呢,恰有適合公子的口味。」
老馬的盛情款待讓唐青難以招架,衝散他臉上少許的憂愁。
見狀,蕭雋也不惱老馬自上年紀後愈加叨叨的做派了。
幾人落座,蕭雋執起茶盞小酌,熱茶濃郁,遂沉聲吩咐老馬,重新換一壺清淡的茶給唐青。
蕭雋在宮內與皇叔飲了不少酒才出來,是以老馬準備的茶比較香濃,好給他解酒,卻不適合唐青飲用,容易致使身子不適。
唐青溫聲制止:「不必麻煩,準備一點溫水就好。」
蕭雋夾了幾塊魚肉,少量的刺挑乾淨,用羹匙澆上湯汁,裝了半個瓷碗,推到唐青面前。
唐青:「……陛下。」
蕭雋淡道:「看你方才神魂落魄的模樣,應當沒吃什麼,先填點肚子,莫再廢話。」
似應證對方的話,唐青適才等待一個多時辰,加之傷神憂心,此刻已覺腹中飢轆,手腳軟冷。
魚香鑽入肺腑,嗓子下意識分泌出唾液來。
他安靜地拿起竹筷進食,見狀,蕭雋不同他多廢話,專注地開始吃東西。
老馬問:「爺,可還要送點酒?」
若在過去,這些酒對蕭雋產生不了多大影響,軍中多為血氣方剛的男兒,常常把酒對抗。
只如今桌上的人那副身子骨實在柔弱,哪裡經得住烈酒滋味的摧殘,遂道:「喝茶就好。」
用飯席間,只聞盞瓷相碰的動靜,唐青六七飽意便放下碗筷,手腳回暖,恢復幾成力氣。
蕭雋仍在吃,食量不小,大口飲完第三碗清湯後,素日壓迫感極強的眉目現出不常見的溫和,多了點家常煙火氣息。
唐青在旁邊擦淨雙手和嘴唇,蕭雋沒離席,只能靜坐等候。
很快,蕭雋用溫水淨手,稍作洗漱,示意唐青起身。
「陛下,可要去何處?」
蕭雋:「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沒走很遠,佇立在庭院的迴廊底下,看見老馬提了好幾捆物什放在雪地上。
唐青凝神望去:「是煙火。」
老馬笑道:「爺,備好了,您跟公子盡情放吧。」
唐青沒有放煙花的意思。
蕭雋拿起一隻火折吹了吹,火光明滅閃動。他走向庭院中間,淡色眼瞳直掃唐青的方向,道:「過來。」
廊下的青年身形未動。
「陛下,臣……」
蕭雋道:「唐卿連放煙花都不敢?」
隔著半個院子,唐青回答:「臣只是沒有心情。」
蕭雋:「那就更要轉移心緒了,此為皇命,不得違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