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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兩起先靜坐,又過片刻,女孩兒主動背誦今早學的詩詞給唐青聽。
稚嫩的童聲磕磕絆絆,夾著風雨的響動,唐青不由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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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日子,唐青來到大鄴王朝已有將近一年。
一年前,作為編劇的唐青還在家裡趕稿子。
當時他連軸轉在截至日期前交完稿子,計劃著外出旅遊放鬆放鬆,那晚正在收拾行李箱,哪想眼前忽然陷入黑暗,什麼都聽不見了。
等聽覺逐漸恢復時,再睜眼,發現自己竟然置身一片荒林外,旁邊還落著他整理的小藥箱。
黑燈瞎火,山野茫茫,沒等他理清楚頭緒,就被幾個提著燈籠走近的人包圍。
幾番交涉,確定他沒有威脅,對方才待他客氣些。
當時唐青從幾人的談話中得知他們急著下山,詢問過後,借著茫茫銀河,照北極星的方向嘗試指路,趕巧運氣好,還真在瀰漫著霧氣的黑夜環境中找到下山的路。
唐青下山之後就病倒了。
莫名其妙來到異世,身無分文,且無處可去的他隨著那日遇見的青年留在梁王府。
這一留,就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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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先生?」
誦完詩的女孩兒輕輕晃起他的胳膊,唐青身上有股淺淺的香,靠近了才能聞到。
女孩兒覺得好聞,靠唐青靠得很近。
她見先生垂著長睫不語,有些擔憂,轉頭問哥哥:「先生可是身子又不適了?」
被問及的男孩兒亦有點著急,背過身就要出門。
「我去找大哥過來。」
話音方落,門後的竹簾微微搖晃,帶入幾絲春潮寒冷的風。
一襲竹紋藍色長袍的青年端著木托盤出現,他朝兩個小孩微微搖頭,低聲囑咐:「都出去,先生需要靜養。」
兩個孩子乖乖點頭,嘴上齊齊回「好的大哥」。
說完,一前一後離開。
*
藍色長袍的青年將門合起,放下托盤,轉而將手指搭在唐青露出的腕子上,神色嚴謹,先探脈象。
腕上指尖傳來的暖意使得唐青牽回心緒,他動了動唇:「名章,你來了。」
梁名章道:「嗓子聽著啞,安樂和小瑞也不知倒杯水給你潤潤嗓。」
方桌陳放茶壺,摸過去已經涼冷。
梁名章走到門後拉動一條垂下的長繩,繩端另一頭的竹鈴搖晃,很快有僕人跑來。
僕人重新送了壺熱的水進屋,梁名章看唐青喝完水,之後揭開木托上的白瓷碗蓋,把碗裡濃黑的藥汁遞給他。
「已經不燙了,慢點喝。」
唐青面上一派恬淡安靜,沒說話,將藥汁服盡。
清雅雋麗面容微微皺起,眉心湧起些許無奈和隱忍。
眼前的唐青容姿出塵,氣質淡然渺渺,眉間的隱忍使得他多了幾分令人注目的魔力。
梁名章像被魘住蠱住那般,呆著不語。
許是靠得近,鼻端湧入一絲溫暖微香的氣息。
他猛然驚醒,無聲而沉沉換了口氣,坐回旁邊的榆木交椅。
半晌,語氣中帶著安撫:「……良藥苦口。」
說罷,揭開碗蓋旁邊的小木盒,盒內有幾枚蜜棗。
緩過藥湯苦勁的唐青舒了口氣,雙眉輕揚。
青年淺笑起來一雙桃花眼頓時瀲灩生波,像雨下白梨綻放,慵懶恬靜的面容立刻明麗生動起來。
梁名章怔了一瞬。
早就知道這人好看,素日裡總是散漫平淡的,一旦笑起來……
他再次暗暗定神。
唐青渾身鬆軟地靠回羅漢榻內,唇邊噙懶散的笑,說道:「又不是小孩子,哪裡還需要喝完藥就吃甜食安慰的。」
梁名章受唐青慵懶的姿態感染,人不覺放鬆幾分,嘴角露出點含蓄自持的弧度,破天荒地跟著打趣:「有段日子不是挺喜歡吃的。」
唐青秀長的眉挑了挑:「驚鴻不得了啊,都會拿我打趣了?」
被喚了字的梁名章耳根微燙,恢復平素那副沉靜穩重的模樣。
「服過藥好好休息,若覺屋內還濕冷,我讓人多添兩個爐子。」
唐青剛縮進狐毯的手伸出半截,袖口微落,露出的腕就像初春剛抽條的新芽,手指修長潔白,連關節處都透著玲瓏精緻的秀美。
他擺了擺手:「已經足夠暖和,不必浪費。」
雖掛著梁王府的名號,可異姓王自前朝開始幾經削藩,如今也只剩個掛牌的稱號了。
唐青縮在絨絨的毯子裡,道:「前陣子不是有老先生說過,今年春寒的時長會比往年還要久,炭能留的就留著,安樂和小瑞年幼,比我更需要物資。」
梁名章將目光從那隻手挪開,正色道:「先生對梁王府有恩,該備的東西我們還是備得起的,無需節省。」
一年前老梁王病重,缺了味重要的藥引,城裡所有藥鋪都買不到那味藥材。
梁名章連忙帶人到山裡找尋,辛苦尋覓一日,夜裡終於有了收穫。
當時林間皆被濃霧掩去山路,若非唐青指了正確的方向,使得他們帶藥及時趕回王府……
兩人回憶打斷,唐青道:「小事一樁,而且沒你們帶路我自己也下不了山。」
旋即輕嘆:「可惜梁王……」
儘管熬過那次,老梁王還是在半年前因病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