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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一小的兩碗面,冒著騰騰熱氣,麵條上還臥著攤開煎熟的雞蛋,滴了香油,湯上浮著少於蔥花。
蕭雋把一雙竹筷遞與他:「嘗嘗。」
唐青為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失語啞然,總覺得今夜的蕭雋,和往日的時候有些不同。
蕭雋先嘗了幾口面,爽快利落的姿態,那一身威嚴的袞衣冕冠與之竟無違和之感。
唐青微微移開視線,只聽對方道:「再不吃,湯就涼了。」
湯碗浮出的熱氣勾著唐青,他下意識咽了把嗓子,半晌,拿起竹筷和羹匙,夾起少許面,舀了點湯汁慢慢吃了起來。
他詫異抬眸,麵條竟然只有一根。
蕭雋淡笑:「接著吃。」
唐青動了動唇,低頭把湯喝了。
頤心殿暖閣一角,驀然多了點少見的煙火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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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至深夜,萬籟靜寂。
一地銀色傾籠整座王城,朔風吹打著窗紙,引出微弱窸窣的動靜。
唐青幽幽抖開長睫,眸子惺忪,迷茫地打量周圍。
他扶著有些昏沉的腦袋從榻間坐起,更深夜重,此刻只怕早就過了宮門落匙的時辰。
唐青依稀記得自己在頤心殿的一間暖閣和蕭雋商議新政,中途還用了些熱食,之後酒意完全上來,便混混沌沌地伏在案上枕著胳膊睡了。
他走到殿門,值夜的宮人瞧見了,連忙上前攙扶。
「大人,皇上特意交待奴婢留下伺候您,大人可有吩咐?」
唐青詢問:「幾時了?」
宮人應了話:「回大人,已過子時。」
唐青輕吟,的確過了出宮的時間。
他站在門外,視線越過一道道迴廊曲檻,思索著接下去該如何。
宮人勸道:「外頭冷,大人還是進殿吧。」
說著話,一陣寒風嗚咽而起,唐青下意識抬手,只須臾,指尖一涼,手背也襲上了涼意。
深夜月色銀光,竟也開始飄起了雪花。
宮人著急道:「大人還是快進暖閣吧。」
唐青把來時披裹的斗篷罩上,往迴廊越了幾步。
「適才休息過,此刻我想獨自安靜地待一會兒。」
他不會有意為難宮人,溫聲將人屏退後,並未四處亂走,只在走廊的盡頭停步。
此時手心落了些許雪花,他淺淺揚起唇角,就著長階坐下。
唐青望著月色與和落雪,心裡是空白的,什麼都沒想。
直到身後有人出聲:「也不怕著涼。」
蕭雋從宮宴離開後沐浴了才來到這座偏殿,本該安穩歇息的人不在榻上,反而賞著夜雪。
月色和雪色在宮燈照應下交錯出微弱迷離的光影,唐青垂眸,胳膊攏著小腿環膝而坐,看著竟有幾分溫和寂寥。
蕭雋問:「想何事想得這般出神、」
唐青輕動眼睫:「回陛下,臣心無所想。」
蕭雋抬目,遙望一地的月色和落雪。
久久無言,唐青忽覺對方意外地沉默寡言,似觸景生情,想起了不算美好的舊事。
他心念一閃,道:「今夜那晚蔥花雞蛋面,是……生辰面吧?」
在大鄴,每逢生辰,才會做只有一根,吃不到盡頭似的,長長的細面,意為長壽。
蕭雋沒有否認。
唐青:「昨日……是陛下故人的生辰?」
帝王誕辰,為國之大事,向來隆重操辦。既非蕭雋生辰,只能是他心裡重要之人的生辰。
蕭雋:「孤的母妃。」
月色落在他的眉眼,仿佛隱藏了什麼,有些輕描淡寫地帶過。
「母妃誕下孤起,因孤身懷異族血統,便沒在宮裡過過安穩日子,到了她的生辰,興許是她每年最高興的時候,無人與她相賀,唯有孤陪她吃一碗長壽麵。」
蕭雋道:「若非母妃生下孤,何須遭遇數年苦楚淒廖。」
皇室宗親重視血統,唐青不難猜出,蕭雋異族特徵的眉眼使得他和母妃常年受盡冷落和欺辱。
他靜默幾瞬,道:「陛下,旁人的眼光如何,與我們何干,不必用他人過錯懲罰自己。」
蕭雋神色未變,忽然問:「卿的生辰為幾時?」
如今回想,魚符上雖刻著唐青的姓氏和生辰,卻從未見他慶賀。
唐青掩眸。
蕭雋沒有追問,只將他扶起來。
「階上涼,進殿歇息吧。」
唐青還待開口,膝蓋和腰肢倏地一緊,竟被對方打橫一抱,徑直穿過迴廊,朝著殿門過去。
「陛下……您放了臣。」
蕭雋勾了勾嘴角,傾身低嗅他的發頂。
「適才可是在安慰孤?」
唐青:「……」
蕭雋:「青兒好香。」
唐青眼皮一抽:「……」
什麼?
轉眼就回到暖閣,蕭雋放下他:「卿好生歇息。」
唐青:「陛下剛才……」
蕭雋:「卿想問何事。」
大有詳談就上榻徹夜長聊的舉動。
唐青立刻閉嘴:「臣乏了,想先睡覺。」
蕭雋笑笑:「好,唐卿安心睡吧。」
第113章
翌日清早, 天還未亮透,宮裡的雪就停了,宮牆周圍堆積起一片茫茫白色。
宮人們小心翼翼地端著木盆, 躡手躡腳地將盆里的鹽均勻地撒在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