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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只得徐步挪去,看起來有點不情願。
蕭雋扯扯嘴角,很快地笑了聲,火摺子遞出去。
唐青手持火折,尋到引線,微彎腰身,屏息瞬間,瞥見引線燃起,還沒等他反應,腰肢一緊,已叫旁邊的人半攬到邊上站穩。
庭院上空綻放幾簇殷紅的流光,繼而交錯出明藍斑斕的螢光長線,仿佛倒落的細長羽毛,比鄴都街頭盛放的煙火樣式還要美麗獨特。
唐青出神仰望,片刻後,喃喃自語:「和別的不同。」
老馬笑著應答:「這是火器營專程送來的,自然更好看。」
唐青略覺意外,沒想到蕭雋還有這種心思。
老馬話到即止,沒道破煙花為前幾日趕製出來的。
距離上元節還剩幾天的時候,他正在清掃院子,讓暗衛跟皇上傳話時多問幾嘴,大意為是自個兒過來還是多稍一個人,要不要備點節日煙火搞搞氛圍。
哪想沒過多久,就從火器營送來這份特殊的煙花。
亥時三刻,唐青面露倦色。
此時庭中煙火已滅,鄴都上空仍斷斷續續盛開著耀眼的火光。
蕭雋低頭注視,道:「若乏了,送你回府休息。」
唐青:「多謝陛下。」
蕭雋未在小院停留,命駕車的侍衛先前往金水街。
臨下車前,蕭雋問他:「今夜可有盡興。」
唐青回道:「啟稟陛下,臣心平靜。」
沒得到想要的回答,待目送唐青的身影消失,蕭雋才開口:「平靜也好,總好過為旁人神傷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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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邸,守在堂屋的蘭香迎上前,目中關切。
唐青朝她展露淺笑:「無須憂慮,沒什麼大礙。」
蘭香扶著他回屋,又將準備的熱水送上。
洗漱之後,唐青擦拭著微濕的落髮,靠在床榻逐漸沉思。
今日可謂波瀾轉折,節時的喜悅,陪伴的安慰,還有真相挑明後的惆悵,讓他很久沒經歷這般起伏難受的心緒。
此前出於心意選擇的一段單純交往,總歸還是讓對方陷入兩難境地。
懷揣著心事,唐青後半夜才有了幾分睡意。
初二,他日近正午才起身。
蘭香把盥洗用的盆具送入屋內,伺候時頗為心不在焉。
唐青問:「發生何事。」
蘭香眼神閃爍,遲疑再三,道:「大統領登門拜訪,就在廳前等候。」
唐青讓她去準備雙人份的膳食,穿好衣物後疾步迎去大廳。
應個新年氣氛,今日他著暗緋色斕袍,步行間似有緋光環繞著周身流動,襯得臉龐愈加明艷絕倫,看不出宿夜難眠的憔悴。
唐青平日衣裝素雅,此般著衣,叫韓擒怔在原地,仿佛映出幻覺,看見一身喜服的青年。
韓擒嗓子緊了緊,道:「昨日……」
唐青淺笑搖頭:「不必解釋,先陪我用午膳。」
韓擒:「好。」
對昨天那事,兩人默契地絕口不提。
唐青一如平時與韓擒相處,即使如此,卻叫韓擒生出幾分朦朧的不安,像暴雨來前的平靜。
他幾次想開口,話至嘴邊,總覺得那些說辭蒼白無力。
若深究起來,便不能再隱瞞家中的事情,時值今日,他仍不想當著唐青的面說出父親要他做的選擇。
他不想選。
韓擒忽然又記起唐青在街邊被皇上帶入馬車,更使得他嘗到苦澀,沉著穩定的心變得惶惶然。
旬休的幾日,韓擒過了正午都會到府上和唐青獨處,連蘭香都被他屏退了。
唐青幾次看著他,卻未制止,時而待在書房,若無落雪,兩人便去街頭到處走走。
於無人處,他們也會擁抱親吻,儘管如此,韓擒仍覺得不夠。
旬休的最後那個傍晚,在送唐青回房的時候,韓擒伸手抵在門前:「先生,我……」
唐青先他一步開口:「阿擒,我有話想跟你說。」
韓擒:「……」
他渾身繃緊,潛意識告訴他不能說。
便低聲懇求:「別說。」
唐青嘆息,半身隱在門後,眸光迎入那雙黑沉藏了愁緒的星目之中。
「這幾日我在思考一件事,接下去的決定並非兒戲,也不是隨口就選擇的。」
唐青迴避韓擒浮出痛楚的眼神:"阿擒,我們分開吧。」
他不想對方繼續陷入為難,也不願責怪任何。
韓擒身上的使命感和責任感太重,但這並不是他的錯。
這個時代的環境和思想造就了韓擒,他希望所有人都好,寧可把事情都擔下來。
可身處朝堂,無論是誰,包括他自己,都無法獨善其身。
唐青不想看到這樣的韓擒困宥在痛苦和取捨中,人的一生,不該只有愛情。比起他,韓擒本該會有另一條最適合,妥當的路。
「先生——」
韓擒攥緊他的手,緊咬後牙:「不要分開,先生,我們……你、你可是聽到什麼,那些無須顧慮。」
唐青舒了口氣。
「話盡於此,雖然選擇分開,但我也希望你過得更好,活得輕快些。」
他狠下心,繼續開口:「就算分開,也還可以是朋友。」
又道:「若你不願,亦可以不跟我做這個朋友,以後除了朝堂上,餘下避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