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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樓收錄文書的蘇少游瞧見他,仰頭呆呆看著人,對上唐青和煦的笑容傻乎乎發怔,「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樓上的李秀莽,陳霑聞聲而來,看見唐青,紛紛欣喜地圍上前。
蘇少游問:「唐侍郎怎麼回了宮也不知會一聲?」
李秀莽細細望著他,似有千言萬語,半晌,眼底的波動經克制下來後勉強維持著平日的沉靜。
「大人,路上辛苦了。」
唐青笑道:「好久不見。」
李秀莽與他對視,得了這個回眸,內心已無遺憾。
唐青同幾名同僚打了招呼,手裡的茶都空了,這才見寇廣陵從外頭回來。
寇廣陵笑著將他上下打量:「路上辛苦,等你有空,咱們改日在瑞福樓聚一聚,替你接風洗塵。」
唐青含笑:「多謝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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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鄴都的第三日,唐青只在尚書台和府邸往返,日子倒過得閒靜。
第四日一早,雲層灰濛濛的,天還沒亮就落了一場雨水。
大雨將院子裡的花打得東搖西晃,唐青在這樣的天氣里更換朝服,正好衣冠後,準備去宮裡上朝。
驚雷照亮街道的青色石磚,照亮宮門前的長階,百官匯聚,等著在今日的朝會跟皇帝上報。
唐青剛現身,就連接引來數道目光。
他們道「唐大人回來了」,又或離他最近的幾名文官直接圍著他打招呼。
唐青雖然只為皇帝的一把刀,但他在朝堂已經是諸多文官有意結交的目標,官場少不得類似場合的周旋,置身其中,唐青唯有坦然相迎。
客套話聽得多了,自是會應承幾句。
皇帝入金鑾寶殿,百官歸位,齊聲恭候,有事啟奏。
年中已至,這幾日早朝多為官員向皇帝匯報總結。唐青微微垂眸,只覺蕭雋望向自己,便往前出列。
青年脊背如竹,罩在紫色官服下的身子揖了一禮,再常見不過的姿勢,唐青做出來卻秀逸優雅,十分賞心悅目。
「陛下,臣有事啟奏。」
如玉般溫潤清明的聲色吸引了文武百官們的注意,眾人不約而同地保持安靜,聽他不疾不徐匯報過去半年的公務總結。
唐青口齒清晰,簡而明了地把工作要務全部上報,眸光一頓,徐徐退回原位。
殿外響起悶雷,在場的朝臣只覺聽完唐青一席話,就如清風過耳,絲毫不受外頭的連綿暴雨所影響。
再看金鑾寶座上的帝王,眉眼同樣舒展了幾分。
早朝在兩個時辰後結束,大雨轉成絲絲小雨,宮牆琉璃瓦上落著水珠,聚落在仿佛看不見盡頭的宮道上。
唐青跟著人群走出大殿,迎面走來幾名等他的官員:「唐大人留步。」
似又要有話想與他商敘。
唐青適才在殿內上述公務,口舌頗干,正準備想個法子脫身,卻聽韓擒自身後喚他。
「唐大人,我與你有事商量。」
韓擒說著話,眼睛直直掃向圍著唐青的官員,口吻沒什麼波瀾:「請各位大人下次再來。」
唐青回望,等身邊的人都散了,走到無人的迴廊底下,輕微抬首,眉宇恬淡。
「謝謝你替我解圍。」
韓擒道:「小事一樁。」
唐青在朝堂素不與任何黨派結交,與人相敘時語氣聽起來溫和,但始終有些冷淡疏遠,從不靠近哪個圈子。
可他得皇上青睞,想與他結交的官員自然不顧臉皮的湊到他身邊。
韓擒低聲道:「我聽你嗓子有點啞,先去休息會兒。」
唐青正有這個打算。
宮裡並非說閒話的場合,且他們都有各自的公務在身,分別後,唐青欲回尚書台,還沒走幾步,就被跟來的李顯義喚住。
「唐大人,皇上召見。」
唐青從迴廊折返去頤心殿。
殿內,蕭雋坐在御案前,見他來了,示意他坐下。
唐青行過禮,謝過恩賞,隨後才拂了拂衣擺坐好。
李顯義帶了宮人進來,在他旁邊的烏木方桌上擺放茶水和點心。
蕭雋沒抬眼睛,讓他先喝口茶潤嗓。
不等唐青開口,蕭雋道:「卿上次提議開放海上貿易航線,孤以為可以考慮。」
從北方和西北開通的貿易之路固然不錯,但北方邊境背靠陸地,多為遊牧外族,能交換的物資有限且同質。
唐青將更遠的打算放在航海貿易路線上,從大鄴開始,從海域往北,往南,至西,可以先開闢兩三條主要的航行路線,與沿邊停經的國家進行貿易。
海外國家的物資比起北方內地更為豐富,若內陸貿易只是一角,海上貿易可達數倍。
這次唐青往北監察貿易之路,蕭雋並未做出開闢航海路線的決策,而是派人出海,先到周圍海域的國家進行考察,一去三月,收穫的信息情報十分可觀。
唐青與蕭雋商議著要事。
畢竟長途返回鄴都還沒完全適應,一早又站了兩個多時辰聽朝會,這會兒集中精力應對政事,他控制不住地闔了闔雙眼,渾然不覺地支起左手,抵著側臉休息。
這一休息,完全聽不到蕭雋說了什麼。
等他再睜眼時,下意識打了一個激靈。
此刻蕭雋微微彎腰,淺色瞳孔映出他的臉。
唐青手肘一滑,整個人就要往側邊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