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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放下竹簡,攏了攏肩上的披風, 主動迎出書房,停在那道長身而立的身影面前。
「臣拜見陛下。」
唐青話剛開口, 欲行的禮被蕭雋擋了回去。
蕭雋道:「這次孤可是在唐卿的府門外等著通傳才進來。」
唐青:「……」
蕭雋勾起淡色的眼睛:「在府里待了整日,不悶?」
唐青:「回稟陛下,臣習慣了。」
蕭雋聽不出語氣地笑了聲:「換身衣裳,隨孤一道去近郊走走。」
唐青不想動,可到底是皇命難違,只得回房更衣。
他著了身象牙白的素簡長衫,烏髮挽起少許,大部分披在肩後,越是簡單,愈發雅致清麗,還有幾分不常見的飄逸風流。
蕭雋目光一亮,唐青雙手攏在袖子裡:「陛下。」
蕭雋壓回嘴邊的喟嘆,道:「騎馬出去。」
聞言,唐青乾脆牽出踏風。
這匹名貴的西境寶馬幾個月不見他,對他卻是一如既往溫順。
唐青輕撫它的鬃毛,說幾句話,笑道:「好馬兒。」
說罷,在蕭雋的攙扶下踩著馬鐙騎上去。
平城生活的幾個月,他的馬術在蕭亭的點撥下已經長進不少,馭著踏風盡力跟上已經放緩速度的雷首身後。
蕭雋打量唐青騎行的踏風,心知是皇叔送的,自然免不了吃些酸味,可念及唐青同他去近郊,這才莫名有點平衡。
*
近郊,眺望無邊的田地泛出稻子初熟的黃。
開春唐青隨蕭雋來時,這裡還是一地稀疏,如今到了初熟的時節,迎面而襲的風裡送來谷植的氣息,清香乾爽,就如嗅到了陽光的味道。
沿著田壟打馬徐行,唐青發現路邊竟設立了旱廁,周圍少了許多糞便,看著比起從前乾淨。
不久,一名農正被召到此處。
農正急急忙忙行禮:「拜見陛下,見過大人。」
唐青還記得對方,年初就是這名農正被蕭雋叫來,此時農正滿臉緊張地搓了搓乾瘦雙手,才下過雨,空氣潮濕,對方卻冒了一頭汗。
蕭雋道:「你與大人說說。」
農正連忙應下,磕磕絆絆地將過去鄴都半年內的農事改革詳盡陳述。
當初唐青不算正式的提議都被農正加以改良調整,這大半年逐實施,今年農田用新發的積肥種植養護,產出的數量和質地比往年提高好幾成。
說到興奮之處,農正笑得眼角都是褶子。
「多虧了大人的高明提點,這才讓小的有機會將皇上吩咐的事辦妥當。」
蕭雋微微睨著眼,盯著唐青含笑的唇角,漸漸有些心不在焉。
唐青垂眸,適時開口。
他沒有貿然領功,畢竟只是口頭上提了建議,農業技術的進化離不開像農正這樣經驗豐富的人,正因為有一群人累積經驗,他們在一次次實驗中馴化農物,才得以將農業更進一步發展。
蕭雋打發走農正,落下幾步等唐青跟上。
「唐卿倒是大方,自己的賞賜不要,反而幫旁人攬功。」
唐青無聲一笑:「陛下,臣方才所言俱出自真心,若非有像農正這般的人付出實踐,就算臣說得再多,也難以將此實現。」
蕭雋:「有功必賞,孤不會虧待他們。」
又道:「今年入秋,近郊定會滿地金谷,你可回來再同孤一道瞧瞧?」
這是一份邀請,唐青怎會聽不出話外之意。
他腹中斟酌,道:「待臣完成邊貿一事,定會回來向陛下復命。」
蕭雋聽著他天衣無縫地應答,淡然無語。
二人一前一後沿著稻田繼續前行,蕭雋折下野草,不久,唐青眼前一花,手裡被前面的人拋來一物。
定眼打量,是只用草枝編成的大蚱蜢。只見其物通體油綠,活靈活現,如若不認真看,捧著這樣一隻油綠草編蚱蜢,只怕會嚇一跳。
唐青無言以對,繼而哭笑不得。
此舉突然,但蕭雋編螞蚱的手藝可見很好。
蕭雋:「……」
向來倨傲的帝王頭一次錯開視線。
唐青晃晃草螞蚱:「陛下何意?」
蕭雋:「送你。」
唐青從善如流:「臣謝過陛下。」
他看著立在手心裡的油綠蚱蜢,問道:「為何是螞蚱?」
蕭雋神情微暗。
來了陣山野的風,二人衣袂飄飛。
蕭雋負手走了片刻,唐青以為問題不會有後續時,忽然聽見對方淡然開口。
「臨時起意,時只學過編蚱蜢,至於其他的,尚且來不及跟母妃學。」
蕭雋面上沉靜:「等你回了府,孤會差人將餘下賞賜送過去。」
唐青手捧蚱蜢,再次謝恩。
等他回到府上,吩咐蘭香把這隻蚱蜢放在儲藏屋裡,找個盒子收好。
蘭香捏著蚱蜢的一根草枝,險些驚嚇。
「先生,這、這是哪裡來的……」
唐青淡定:「陛下御賜。」
蘭香:「……」
是該好好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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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碧空萬里,晴光普照。
唐青啟程去了冀州,依舊由韓擒隨行護衛。
途中平安,他們的車隊一路低調安靜地到了冀州和兗州的交界地,蔚縣。
蔚縣地方不大,因地理位置形成了重要的交通樞紐,往來商販密集,街上十分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