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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服完藥,靠在坐榻里翻閱文卷,寇廣陵見他如此,詢問:「何苦這般執著?」
唐青輕嘆:「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領,可下官這副身子便是如此,若隔三差五的休病假,因私費公,久而久之,傳在朝上的話又該有多少。」
他如今已經不是一個人,自己遭人非議就罷,可過去的那些事,不光讓韓擒因他而受流言連累,皇上也為此遭受暗中非議。
如果他再把尚書台的人牽連進來,實在於心有愧。
且在尚書台辦公,環境和條件比尋常人已好上千萬倍,只除了兩頭奔波以外,在府邸和在宮內無甚區別。
見他堅持,寇廣陵別無他法,只得叮囑:「若身子不適,記得告訴我們,別強撐。」
唐青答應。
午後散值,唐青和李秀莽,蘇少游一同出宮。
他與兩人在宮門外道別,蘇少游建議:「不如跟我們一塊走吧,先送你回府上。」
唐青道:「我等韓擒。」
李秀莽話到嘴邊,終是了點點頭,帶著蘇少游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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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擒軍務繁重,往時會比他稍晚二刻鐘左右離開。
觀望天色,時辰已至,韓擒卻仍未出現。
唐青立在玄天門一側耐心安靜地等候,成為寒天蕭地中一道姝麗絕色的風景。
值守的羽林衛認得他,遲疑稍息,上前行禮,問道:「大人,此時風寒,可需卑職替您叫輛馬車過來。」
唐青笑著婉拒:「我在等人,你們只管忙你們的。」
跟羽林衛說完話,只見門後疾步趕來一人。
他認得對方,正是七營禁軍的石崇,也是韓擒的得力心腹,曾經給他傳過話。
石崇喚道:「唐大人,下屬方才到尚書台等您,沒見著您這才趕出宮門,耽擱了些時候。」
唐青並未責怪:「韓擒呢?」
石崇道:「下屬前來正是替統領給您帶話,統領有事出城,讓下屬送您先行回府。」
唐青微微頷首,眼眸半彎:「那就勞煩了。」
到底是氣血方剛的小伙子,哪裡經得住美人盈盈淺笑。
石崇有些紅了臉:「還請大人稍作等候,下屬去牽輛馬車過來。」
原地靜候的唐青還未等來對方,從旁邊途徑的馬車忽然停下。
他往旁邊後退,讓了道,馬車未走,像是刻意等他。
為此,唐青抬眸,便見車簾一掀,露出一雙熟悉的淡色狹長雙目。
「陛……」他適時噤聲。
李顯義探出頭,笑呵呵地開口:「大人,上車吧。」
唐青只得坐上馬車,行了一禮。
面前的帝王常服裝扮,微服出宮。
李顯義道:「時辰晚了,外頭開始起風,唐大人身子單薄,還是要當心些,莫要久待,若著涼就不好了。」
唐青垂眸:「下官明白。」
李顯義不過是替皇帝傳話,說話的功夫,一道目光未曾從他臉上移開,似在探量。
唐青頂著這道視線沉默。
蕭雋問:「可是病了。」
唐青應答:「回稟陛下,臣偶感風寒,已遵照醫囑服過藥,多謝陛下關懷。」
「嗯。」
只一聲,便不再理會。
唐青反而放了心,寧願對方冷著自己。
北風颳著玄天門,牽了馬車出來的石崇尋不見人,問過羽林衛,才得知唐大人乘坐其他馬車先行離去。
他原地拍了下後腦,頗為懊惱:「應該沒壞大統領的事吧。」
趕不上這趟,還得晚些時候親自跟統領匯報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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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唐青暗觀周圍,馬車一路往金水街的方向行駛,看樣子,是打算先送他回府。
適才無話,可終究承了皇恩,唐青不能一直當個啞巴。
他朝面前的帝王再次言謝,忽聽對方沉聲開口:「孤去找老馬喝酒,唐卿可要一同前往。」
唐青想起,開春時他和蕭雋第一次出宮。
那會兒也是微服出巡,他們夜宿在城內的一座偏靜院子,嘗過冀州地道的烤魚,而看院的老者就是老馬,對蕭雋如同親人。
思緒漸歸,唐青腹中措辭,思索該如何婉拒。
蕭雋改口,淡道:「也罷,唐卿身子不適,回去早點歇息。」
唐青依然垂眸,言辭溫順,蕭雋淡漠以對,心臟卻揪起幾分痛楚。
於朝堂中,公事上,唐青和他有著志向相同的「道」,數次政略不謀而合,這人懂自己。
明明如此默契的人,對他始終態度恭敬。私下相處,即使溫順,可這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叫他無端慍怒,頭疾似乎又要犯了。
途中寂然,馬車停在府邸大門外。
唐青再度行禮,甫一下了馬車,踩著木梯的腳忽然虛浮,頭暈之際,竟要跌倒。
腰後橫來一條手臂,將他抱起。
蕭雋眼底的冷色化為焦灼。
「身子如此虛還要逞強。」
唐青推了推,抱著他的帝王紋絲不動,手臂仿佛焊在他腰後。
蕭雋抱起他,大步邁入府內,冷聲開口:「寢屋在何處。」
唐青未語,蕭雋目光一轉,掃了眼迎在門後跪地無措的蘭香。
李顯義催促她:「還發什麼愣,趕緊帶路。」
蘭香只好埋頭帶路。
唐青還欲再推,腰肢忽被捏了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