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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腿腳能動,但目前行動總歸受限著,唐青慢走片刻,在韓擒的提議下,默默讓對方背起自己。
日色早已西沉,宮道兩側連著一盞接一盞的宮燈。落在地面的影子拖長了彼此交疊,唐青與韓擒起初未敘閒話,默契地保持安靜。
漸漸地,韓擒覺察出唐青氣息有異,便問:「先生,可是身子不適。」
又道:「這陣子累著了吧。」
尚書台忙得不可開交,饒是韓擒,都略有所聞。
唐青輕輕打了個呵欠,溫暖如蘭的氣息像羽毛拂在韓擒耳廓之後。
他輕輕嘆息:「是比較累,過完這陣,待塵埃落定,應當可以休息一些日子。」
距離瀟湘殿還有段路程,韓擒動了動略微發燙的耳根,低聲道:「若累了,先靠會兒歇息,到了地方我叫你。」
他們的聲音很輕,不靠近根本聽不出在說些什麼。
唐青勉強睜大朦朧的雙眼,道:「不必,只這段路很快就到了。」
話雖如此,氣息卻愈發平緩。
韓擒頓了頓,僵在原地稍息。
背後的人終歸還是太疲倦,溫暖細膩的臉龐完全靠在他肩側,環在脖頸的胳膊微微鬆開,韓擒目光沉定,背得更穩,帶著人一路走回瀟湘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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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香在殿門外徘徊,準備去接先生時,恰好看見大統領把人背了過來。
她湊上前,韓擒低聲:「他累了,讓他好好睡一覺,備些清粥隨時溫著,若夜裡覺醒,叫他喝些。」
蘭香:「好的統領。」
韓擒將唐青輕緩放回床榻,注視溫和恬靜的睡顏,窺見那道眉心極輕地蹙著,想以指腹替他撫平。
剛抬臂膀,又恐自己手太粗糙碰疼了對方,竟叫韓擒無端地感到不知所措,胸膛內充盈著陌生而不可思議的柔情。
韓擒勉強抽離目光,朝蘭香微微示意,抬步離去。
蘭香送韓擒走遠,待那道背影消失在月色間,方才喃喃。
「大統領……是不是很喜歡咱家先生啊。」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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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當日,唐青照著原定的計劃開始準備。
寇廣陵替他找來一套道士服,對襟直領的青色羽衣,配以繡制雲霞花紋的霞帔。
他將霞帔披於肩上,漆黑如墨的綢發以金縷冠束起,氣質渺渺,超逸絕塵,仿如仙人下凡。
為唐青打理頭髮的蘭香禁不住打量銅鏡里的人,仰天嘆道:「先生,莫說旁人,就連蘭香,縱使日日對著先生,此刻都以為面前坐了位活神仙。」
唐青莞爾:「能唬住人就行。」
蘭香笑呵呵的:「定能如先生所願。」
著裝完畢,李秀莽前來接他去往已經布置妥當的道觀。
甫一相見,李秀莽明顯怔住。
唐青忍俊不禁,玩笑開口:「這位大人,可是找本道算卦?」
李秀莽似乎不知如何應話,唐青見好就收,唇邊笑意隱去,停了這份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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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光寺人聲鼎沸,寇廣陵派去的暗哨已經潛入寺中。
連曦夫人身份特殊,是以都去清過場的寶殿獨自上香,而今神智有異,更是不得任何讓人打擾。
提早潛伏的暗哨替換了寶殿內的一道薰香,可使連曦夫人在一定時辰內出現昏迷的症狀。
連曦夫人如過去每月一般,上了香,在寶殿內懺悔,時辰方過,便由丫鬟扶著離開洪光寺,乘上馬車。
今日馬車還未駛離太遠,忽聽丫鬟喊道:「不好了,夫人身子不適,已經昏了過去。」
趕路的車夫遲疑不定,丫鬟怒道:「若夫人有個差池,你們和我的命都賠不起,還不快尋處地方讓夫人歇上半刻?」
丫鬟四處張望,指了指前方:「那兒有一座道觀,看起來清淨,先送夫人過去。」
車夫不敢辯駁,旁邊的護衛亦被丫鬟唬住,只能先送夫人去道觀歇息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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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觀內有一名稚嫩的小道童灑掃,丫鬟觀周圍清淨,陳設雖樸素,但勝在整潔。
護衛沿道觀檢查一圈,未發現可疑之處,遂讓丫鬟將半昏迷的夫人扶出馬車。
丫鬟朝小道人開口:「我家夫人途中身子不適,想藉此地歇腳,可能行個方便?」
她遞出一個錢袋:「這是酬謝。」
小道士赧然:「既有需求,院裡正好有空出的廂房,錢是不敢收取,還請夫人進裡頭休息。」
待連曦夫人被丫鬟送入廂房,暗中在道觀潛伏的人即刻尋機動手,一把隨行的丫鬟和護衛藥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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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曦夫人從昏迷中幽幽轉醒時,恍覺周身浮繞層層白茫茫的雲霧,猶置天境。
她揉了揉雙眼,定睛一望,竟看見身邊坐了名仙人。
仙人眉眼含笑,著金縷冠,羽衣聖潔輕盈,散發著溫潤渺然之氣。與其對視,渾身頓生出一種說不出舒適感,仿佛不管身負多大罪惡的人,都能得到淨化,想叫她永遠沉溺其中。
仙人開口:「夫人可還有哪裡不適?」
連曦夫人下意識應:「沒有……」
又喚:「仙人……」
唐青道:「在下並非仙人,只是在觀內修習的散道。」
他面色溫和:「我觀夫人似乎長久鬱結於心,目色消沉混沌,可是受魘事困擾?今時今日,你我相遇也算機緣,若能把困宥一事宣之出口,對身子可謂有利無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