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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只是餓了。」
御案前沉默瞬息,連李顯義都屏了屏神。
唐青:「……」
蕭雋開口:「送點膳食進來。」
李顯義連忙去辦。
唐青連頭都沒抬,叩首謝恩。
他一直垂首,束起的烏髮露出兩隻白玉似的耳朵,皎月般淡然高潔的人,因御前失儀,頸根連著耳廓暈起一層薄薄的緋紅。
蕭雋捕捉到唐青的這份窘迫,目光收起,壓了些笑意。
還沒見過身子虛弱到這般程度的人,稍微餓一會兒就快暈倒了。偏偏看似溫和淡泊的性子,卻有著違抗帝王的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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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顯義將茶點送進殿內,唐青就著熱茶靜靜吃了兩塊,不久後,逐漸緩過低血糖引起的不適。
他重新分類整理摺子,偶爾側首,輕輕望向一直在批摺子的皇帝。
眼見摺子送來一批又一批,皇帝下了早朝回來後就沒停過批閱,想來一國之主也不是那麼容易當的。
且民間關於這位帝王的傳言,就唐青截止今日所見,並非如坊間傳言的那般。
至少他見到的蕭雋,不像一個獨斷殘/暴的君主。
他自個兒默默琢磨,到了散值的時辰,餘光瞥見蕭雋還未休息,似要召丞相前來商議要事。
唐青輕步行至殿門,觀望陰下來的天色,攏緊衣襟,雙手揣入袖口內。
鼻間一涼,竟飄起些牛毛雨絲。
他擔心雨勢變化太快,沒做多想就跑入蒙蒙的雨幕之下,打算儘快回到瀟湘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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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剛下,前去宣召丞相的李顯義回到頤心殿伺候,微微抖乾淨衣上的薄薄雨珠。
蕭雋從摺子上側目:「下了雨?」
李顯義停止拂開水珠的動作,很快福至心靈,道:「唐公子剛走,應該還沒走遠,奴才這就送把傘過去。」
蕭雋「嗯」一聲,李顯義沒著人去辦,自己拿著傘去追。
可惜殿外早就不見人影,問過值守的侍衛,說人剛出宮門就跑了。
沒辦好差事的李顯義只好回去復命,恰逢丞相趕到與皇上商議政務,此事也就沒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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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唐青所料,春末的牛毛小雨越下越濃。
他不敢跑太快,左右張望,正欲尋個地方避雨,瞥見右方的宮牆,抬步趕過去。
早時蘭香替他準備的這身衣物,講究飄逸之美,袖口和衣擺較為寬長,轉身的間隙,衣擺掃到一旁生長的桃花樹枝,身體順著慣力踉蹌,腳底滑過小道上鋪開的石子。
就要絆倒的唐青胳膊和腰側忽然一緊,讓人扶正站穩。
韓擒拿開掃到唐青臉頰的樹枝,替他把發上的花瓣拂去。
「先生,可有傷到哪裡。」
唐青狐疑。
宮裡那麼大,卻不是第一次遇到這位禁軍統領。
如果不是巧合,他簡直要懷疑韓擒在故意等他經過。
第14章
「不知統領有何吩咐?」
唐青與韓擒相隔著朦朧的雨霧對望,單薄的身子在茫茫潮濕的細雨中,堪乎易折。
韓擒遞出左手的傘:「先生,傘你拿著。」
唐青道:「這傘統領還是自己撐吧,草民受之有愧。」
韓擒微蹙濃眉,堅毅硬朗的面孔極輕地抽了抽。
「先生不必如此……」
唐青搖搖頭,他背身負手而立:「倒是統領才不必如此,與我有些交集的是梁王府護衛長元蠡,跟統領有何干係?」
韓擒僵住,卻仍把傘塞進唐青手中。
「先生身子不比習武之軀強健,我——」話到嘴邊,改了口,「我讓人送先生。」
唐青婉拒:「回去的路我已記得,無需再勞煩統領。」
說罷,撐著傘沿石道而行,不給韓擒應話的機會。
等人走遠,韓擒才收起目光,眉宇間閃過幾許複雜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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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趕回瀟湘殿,碰上蘭香執傘而出。
蘭香喊:「先生,眼看這雨愈加濃密,蘭香正欲出去接您。」
唐青笑笑,把手裡的油紙傘放在瀝水的架子上。
「還好遇到了,否則叫你白跑一趟。」
蘭香「咦」一聲,圍著傘轉悠:「可是皇上賞賜的?」
唐青解釋:「途中遇見統領,傘是對方借的。」
蘭香睜大眼,輕呼:「禁軍大統領」
如今唐青被限制的程度減輕,蘭香也能慢慢在宮內走動。
她聽宮人們議論過這位禁軍大統領。
當年跟隨皇上征伐天下,掌禁軍第七營。
此番南下平叛反軍,立了功勞,便一舉擢升為禁軍大統領。年紀輕輕已官居二品,作為帝王心腹,前途無量,以後定成封候拜將之才。
而且聽聞,這位大統領至今尚未娶妻納妾,卻幾次送先生回來。
「先生竟跟大統領關係如此要好?」蘭香雙眸閃光,儼然一副好奇之態。
唐青飲了杯熱茶,待身子暖和,淡道:「我一介平民,何來能談與統領有交情。」
蘭香聽先生語氣如水,適時閉嘴,默默伺候去了。
只下午淋了些雨,半夜後唐青便輾轉難側,有些咳嗽。
在偏閣休息的蘭香聽到動靜,掌燈而入,幽幽火光映出倚坐在床榻的清雅背影。
「先生可是又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