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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若有所思。
琢磨片刻,他輕聲道:「敢問統領,廷尉府還需幾日才能審完南郡一事。」
他隱約看出來了,這位在梁王府喬裝潛伏過的禁軍統領,對自己大抵心懷些許愧疚。
雖然利用他人愧疚之心行便利之事有點複雜,可眼下別無辦法。
韓擒道:「快了。」
唐青喃喃自語:「也不知道安樂和小瑞如何,可否冷了病了,有沒有餓肚子。」
韓擒:「我已托人照顧他們。」
梁安樂和梁瑞雖只是老梁王收養的義子義女,但畢竟入了梁氏祖籍,自然不能當一般人對待。
加之兩個孩子年幼,在廷尉府審查結果沒出來前,韓擒私下動用自己的關係照顧他們的衣食並非難事。
韓擒在旁人眼底素來冷麵無私,這還是第一次動了惻隱之心,借用職務便利替人辦事。
可他沒有半分後悔。
兩人一前一後沿著宮道步行,韓擒時而緩步,等唐青跟上才繼續走。
他心道自己的雙手不知沾過多少鮮血,內心早已堅硬如寒鐵,居然想通過此等行徑,緩減對唐青的愧意。
臨到瀟湘殿外,兩人方才止步。
唐青道:「多謝統領。」
韓擒微微頷首,沒有言語,望著人走進瀟湘殿這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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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頤心殿傳來口諭,仍召唐青到御前伺候。
蘭香笑得合不攏嘴,圍著唐青轉來轉去。
他無奈一笑,溫聲道:「著裝乾淨整齊即可,何須弄出如此大的陣仗,害得你忙前忙後。」
蘭香充耳不聞似的,拿起一套熏過香的春衫,唐青只好配合地展開雙臂,讓對方為他套上。
蘭香道:「先生的容貌和氣度是蘭香見過最好的,可爭著想留在皇上身邊的人那麼多,先生不能輸了去,」
唐青搖搖頭,心忖:他只是御前伺候,又不是參加比美。
轉念一想,帝王身邊伺候的人,即使身份再低微,放在普通人里,容貌和氣質也是出眾的。
當即不由輕嘆,形勢迫人,唯有入鄉隨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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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在皇帝下早朝前,唐青已經到頤心殿好一陣,把筆墨都準備妥當了。
蕭雋入殿,越過珠簾,只見御前立著一抹纖細的身影。
御案前的人應當精心打扮過,稠密的烏髮以玉冠束起,青衣淡雅,腰間環著回紋玉帶,似一節雨下碧瑩鮮嫩的新竹。
唐青迎上前,跪身做禮。
「草民見過皇上。」
蕭雋道:「免禮,起身吧。」
發現御案前的摺子已分類放好,筆墨齊全,便側目打量靜靜候在一邊的人,坐下後開始批閱。
今年春寒比往年長,前幾日還見點晴光,今日忽然又冷了起來。
唐青無聲站在旁邊,他體質敏感,外界的冷暖一旦變化,身體反應就很快出來了。
一早著的春衣單薄了些,普通人在室內穿這套春衣尚可以抵禦寒意,對他就頗顯勉強。
漸漸的,他只覺渾身湧起一陣不適。
蕭雋覺察到那青竹一樣的人愈發僵硬,瞥見兩片淺潤的唇色泛白,微微皺眉,道:「坐下。」
又喚:「李顯義。」
在外候著的李顯義立刻入殿,只聽陛下吩咐:「地龍再燒熱幾分。」
殿內一向照著帝王的習慣維持地龍溫度,李顯義暗自詫異,面上卻波瀾不動,領著皇命辦事去了。
直到頤心殿裡的溫度上升,唐青的手腳暖和後才逐漸恢復知覺。
他抬眸看了眼御座上紋絲不動的帝王,垂下臉靜靜候著。
李顯義端來熱茶,瞥向他,使了使眼神。
唐青領會,接過托盤,默默走向御案前添茶。
蕭雋落筆的指尖微微一頓,只覺唐青靠近時那股溫暖的沁香愈濃,柔和地拂著面,比起殿內熏燃的檀香還要令人心怡。
他道:「香都停了。」
殿內無旁人,唐青領了活兒,把瑞獸鎏金香爐里的檀木取出。
他的動作徐慢有序,讓人看起來分外舒心。
御前伺候過三兩個時辰,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地,唐青腹中傳來一陣飢餓感。
為了不在御前失了儀態,當值的近侍需要控制飲食份量。
唐青早時吃得極少,又在頤心殿候了大半日,此刻身體向他發出低血糖的警告。
頭暈、眼花、心悸,四肢無力。
李顯義又抱入一摞從尚書台轉送來的摺子,唐青穩了穩狀態,將摺子進行歸類置放。
這等活兒看似簡單,做得周到了,總歸讓人舒心。過去幾日皇上嘴上雖然沒提,可內心到底是滿意的。
李顯義朝唐青笑眯眯的,甫一放下奏摺,忽然發現唐青狀態似有異常,臉色怎地如此發白。
唐青欲想狀若無事的繼續分好摺子,手腕一抖,竟沒拿穩。
殿內靜謐,細微的聲響引起了皇帝的目光。
唐青忍下心慌手抖的不適,準備攬罪。
「草民——」
蕭雋問:「發生何事。」
李顯義瞥見唐青髮髻滲出的冷汗,又觀陛下面色並無不悅,便自作主張道:「陛下,不若宣太醫前來」
唐青微微搖頭:「無需勞煩太醫,回稟皇上,草民只是……」
他抬手捂在腹前,向來平淡的臉色浮起少許窘迫和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