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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聲道:「替你抹點藥膏。」
韓擒正欲開口,只覺帶著薄繭柔軟的指腹貼著皮膚,來回塗抹的動作仿佛一根羽毛在頸後掃著刮著,使得他衣袍下的紋理肌背不斷戰慄。
塗了膏藥,唐青將罐子交給韓擒:「這罐你拿著,回到廣平縣,若要去外頭行事就抹上,這是宮內的劉執太醫佐以各類藥材做的,藥膏有點香氣,希望你不要介意。」
韓擒目色珍視,將其收好。
約莫一刻鐘過,李秀莽回到官驛時,這股微妙的曖/昧氣氛已然回歸正常。
唐青讓換好衣服的李秀莽喝薑湯暖和身,餘下的時辰,便待在屋內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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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放晴,被召來官驛的郡守莫知遙,於庭院看見正在習武的韓擒。
他精神一震,整了整衣擺,忙湊到跟前恭恭敬敬地行禮。
「下官莫知遙,見過大統領。」
韓擒周身氣質,讓人一看就知他地位非凡。
且昨日韓擒騎著馬疾馳在大街上,若是常人,早被定個喧鬧擾市的罪名抓回官府。
莫知遙得到通報,又收到此人身份後,本想當即到官驛拜訪,卻被跟著韓擒過來的禁軍攔住。
能留在皇宮裡當官的,哪怕只為一個普通的禁軍,都讓小小的郡守汗顏,莫說韓擒這等大統領的地位,跟著皇上征戰天下,從龍之將,那更要巴結了。
韓擒練完一套拳法,方才收功,凝神屏氣。
他擦了汗,道:「大人在裡頭,進去吧。」
莫知遙忙不迭點頭。
瞧著莫知遙的背影不見,打了盆水經過廊下的蘭香努努嘴,道:「回大統領,咱們這群人里,這郡守,屬見了大統領最為殷勤,先生同他打交道,話里話外都是客套,非要先生搬出威儀,才半推半就的行事。」
眼下先生還要議事,不知要費幾番口舌,才能說得這見風使舵的郡守聽調差遣呢。
韓擒走到蘭香面前:「水打給他的」
蘭香:「嗯。」
韓擒:「交給我。」
蘭香笑意吟吟的,並不攬爭這份活兒。
「那就有勞大統領了,我去後廚準備今日的午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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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事屋內,唐青就改革一事,與莫知遙商議。
他道:「想必莫大人聽說,近幾日本官走訪被拒的消息。」
郡守訕笑,道:「那幫土地主不識好歹,連大人都敢得罪。」
繼而低頭:「恕下官無能,在郡守上任的幾年來,拿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唐青看出此人不想沾惹是非明哲保身的動機,唇角微扯:「莫大人不必內疚,此事辦不妥,另有一事須得你來做。」
郡守問:「何事?」
唐青道:「平糧價。」
糧食價錢,一日幾變,波動甚大,但往往有個最低限度。
只這最低限度,已讓大部分平民吃不消。
如今糧價圍繞最低限度只增無減,是以做大的商賈、地主鄉紳們掙得滿盆滿缽,底層百姓卻越來越窮。
既平糧價,為了防止矛盾激化過度,就得先把地方上苛收的雜稅減免甚至除去。
屆時雙頭並進,官府監督市場,賦稅輕了,百姓的壓力自然隨之減輕。
可此舉實行,勢必會觸及中層以上階級的利益,無論怎麼做,都會引發不滿。
郡守深知其理,遲疑不定,良久未應。
唐青道:「怎麼,莫大人要違令?」
他瞥見端著水盆出現在竹簾後的身影,沖對方輕輕搖頭,示意不必出面鎮壓,讓他自己處理。
莫知遙言語含糊:「下官……」
唐青笑笑,聲色溫和,卻於這份溫風細雨中釋出魄力。
他亮出手中一物:「莫知遙,見金龍刀如見皇上,你可知違抗聖旨,該當何罪?!」
莫知遙瞧見唐青手執金龍刀,忙伏身跪地。
「小的不敢,大人吩咐的事,下官立刻去辦。」
唐青面冷如冰,打發走莫知遙,用韓擒送來的水稍加洗漱,方才穩定激盪的心緒。
韓擒問:「大人何不讓我出手?」
唐青笑著瞥去一眼,道:「我自知統領威風,可若以武力壓制,震得了他們一時,豈能震得住一世?且你也不會時時都在我身邊供我差遣,所以該敲打的時候,只能盡力敲打他們。」
根據李秀莽幾人匯報的消息來看,如今核查登記人口的工作還算順利,多數百姓比較配合,就是丈量田地的計劃頗難進行。
小農戶不敢得罪官府,尚且聽話,大些的地主則沆瀣一氣,油鹽不進。
唐青捏了捏眉心:「一味的懷柔策略不可取,只能轉另外條手段強硬些的路子了。」
等梧郡地方稅改和平糧價一事走上穩定的軌道,便要著手處理這群紳豪,讓他們把手裡的地交出來。
韓擒微微握住唐青的手:「我會護你。」
於公事上,韓擒遵照皇命保護唐青,於私,他絕不讓旁人損傷唐青半毫。
唐青打趣:「接下去我可能會得罪不少人,到時候,還得勞煩統領寸步不離的護著我。」
自古以來,主持變法革改的人都未曾落得個好下場,喪命不說,死法更是慘不忍睹。
唐青長長舒了口氣,韓擒扶他坐下。
蘭香送來午食,兩人吃完後,唐青見窗外落滿晴光,遂開口:「去街上走走吧,不能總繃著情緒,到外面放鬆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