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頁
這些小事往往牽扯諸多,唐青在朝為官,每到一個地方就需做足功課,才好應對接下去的工作。
伴著韓擒低沉徐緩的詳述,唐青起初還出聲,兩人一問一答。而後漸漸合起眸子,臉頰偏了偏,貼在柔軟的棉花枕上毫無知覺地睡著。
韓擒定定看著他,替他把被褥攏得密不透風。
火光將熄,縱然內心再有不舍,也該離開了。
走到門後的韓擒回頭,唐青仍就著他調整放平的姿勢側身而睡,那麼好,那麼溫順。
倏地,他返步而回,掌心隔空細細地描摹著唐青的面龐。像是難以克制,薄唇很輕很輕地落在那道如春山遠黛的眉眼之間。
微淡溫暖的氣息爭先恐後地湧入肺腑,韓擒指節捏得泛白。
唐青此刻渾然無覺。
良久,又或只有幾個瞬息。
韓擒斂息凝神,不敢驚擾這場竊取來的美夢。
第98章
天色未明, 幽州境域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不消幾時,山野蒼白渺茫,檐下落雪不斷, 地面積雪已有半指深度。
唐青攏在被褥里, 隔著破舊的門窗, 靜靜觀望這場來得猝不及防的初雪。
榻前燒著木柴, 火勢旺盛, 唐青的面容在火光映照下格外明亮紅潤。
他雙手撫上泛紅的鼻尖, 揉弄頃刻, 止不住打了幾個噴嚏,胸悶鼻癢,呼吸些許窒悶。
在降雪之前, 他的身子就因為氣候突變而產生了負擔,天沒亮,整個人就病懨懨的。
韓擒照著他攜帶的藥方抓了副藥,將其煎好送進來時, 唐青側過些許憔悴的病容, 眼神里含了歉意。
「耽誤大會兒趕路的行程了。」
韓擒吹了吹藥汁:「先生言重, 我們此行只為了護送你,而且當前雪勢不減,不宜上路。」
說罷,掌心往唐青的額頭輕探,微微起熱。
韓擒面上不顯,內心卻不住一沉,得想辦法儘快尋個有人煙的地方, 讓唐青好好休息幾日。
一碗藥汁見底,唐青顰眉不語。
見狀, 韓擒默默取下腰間的布囊遞了出去。
「是什麼?」他打開布囊一看,是裹了層牛奶的酥糖。
對方的關切之意都在眼底,唐青拒絕的話停在嘴邊,拿起一顆酥糖輕輕含進唇里。
韓擒露出很淡的笑意,轉眼即逝,而後叮囑唐青安心休養,又背過身,用紙將四周有縫隙的地方嚴密堵住。
唐青躺回枕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側過身,手放在臉頰前。
他的視線跟著韓擒,說道:「如果有事就先去忙,無須時刻守在這裡。」
韓擒點頭,悄無聲息地把門合上,待走得遠些,適才拿出幽州輿圖,準備規劃另一條路線。
*
他們此行的目的是幽州涼城,若依照官道繼續出發,最快也要兩天以後才能抵達幽州西南的邊城。選擇前往西北,約莫半日,即能抵達幽州西北的五鄉縣。
如若能送唐青到五鄉縣看診,稍適休養,再從西北繞道轉去涼城。
雖有些耽擱,與照顧唐青的身子比起來,韓擒寧可耽誤一些時日。
韓擒決定改道北上,先帶唐青去幽州五鄉縣。
日近正午,雪已經停了一段時間。
唐青服過藥睡了一覺,醒來低燒暫退,尚有幾分寒症,嗓子干疼,夾著間斷的咳嗽。
韓擒將他連人帶著被褥徑直抱上馬車,安置好正欲下去,唐青咳了聲,輕聲喚住。
「阿擒,能不能開點窗戶。」
為了禦寒,車內用棉墊塞得密不透風,唐青再次掩唇咳嗽,覺得有些胸悶。
韓擒遲疑,瞥見唐青咳得雙頰泛紅,心下不忍,稍微推開窗戶的隔板。
隔著落下的帘子,留出一道縫隙透風。
他柔聲問道:「這樣可好?」
唐青眉眼彎了彎:「多謝。」
韓擒低聲:「好生休息,若悶了,可以喚我說些話。」
唐青:「好。」
韓擒輕輕合起隔板走下馬車,旋即策馬驅向前方帶路。
趕在夜色完全暗下前,他們順利到達五鄉縣。
五鄉縣為幽州西北邊口,與突桀相隔一道山脈屏障。
此山脈綿長無邊,崤函之固,且常年瘴氣不散,是以五鄉縣雖為一座小小的邊城關口,卻因地勢獨特險要的因素成為優勢。
大鄴過去遭受外族入侵時,當地百姓憑藉久居的經驗躲進山里,大部分人都躲過了那場燃燒數年的戰火,得以平安生存至今。
唐青了解過一些五鄉縣的往年經歷,若非入關口後已值黑夜,街上設宵禁,否則他定趁機好好看看這個地方。
韓擒帶著他在一家客棧投宿,隨後借職務便利,遣暗衛請了名大夫為唐青診治。
黑夜,街上有了動靜,五鄉縣長聞訊趕來。
韓擒將其拒之門外,縣長訕訕,連連拱手行禮:「見過韓統領,統領深夜到訪,下官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吶。」
韓擒頷首:「無妨,本官此行奉皇命行事,望大人勿要聲張。」
縣長急忙點頭:「下官曉得,下官曉得。」
幾番官場話過後,縣長不便再叨擾。
他正走出客棧,迎面霎時襲來一陣乾冷刺骨的寒風,風裡夾著煙霧的氣息。
縣長猛地抬頭,只見關口城牆的方向上火光隱現,巨大的濃霧沖向黑沉沉的天幕,滾滾飄散,霧氣順著風像一張巨網湧入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