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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點點頭:「能好好睡一覺了。」
過去十日,他總是痛,認為自己是痛得昏睡過去的,每每醒來都浸在冷汗里,沒有半分睡前的意識,難受得厲害。
蕭雋:「再服兩天藥,若身子有了元氣,孤帶你回宮裡。」
總住在營帳里不是個事,若非太醫稱唐青此時不宜挪動,蕭雋便帶他回宮裡暫先收拾出一處地方安置療養了。
唐青搖頭:「臣不知道此疫癘還會不會傳染旁人,聽太醫說的再做打算吧。」
他一頓:「陛下,您日日與臣相處,當真不會出事嗎,外邊的人怎麼也不攔著?」
不等蕭雋開頭,唐青喃喃:「莫非患過疫癘後就有了抗體?」
蕭雋神色如常:「何為抗體。」
唐青難得放鬆片刻:「解釋了您也聽不明白。」
蕭雋喜歡唐青這樣與他說話,目光沉靜柔和地看著人:「孤倒是想聽你解釋,可能說與孤聽?」
向來淡漠孤傲的帝王,把他攬在懷裡說這些日常話,叫唐青微微不自在,卻也沒推開。
這幾日蕭雋放下政務照顧他,只要唐青睜眼,便能見著這人。
說不感動是假的。
一個人能在你富貴榮華時與你交好並不罕見。
可一個人能在你病痛纏身,難堪至極,更無任何自理能力時,仍不具絲毫臉色,幾乎寸步不離地給與你照顧和關懷,想盡辦法幫你治病,那當真是世間難得。
何況在這樣的時空環境下,以蕭雋的身份而言,蕭雋做這些事,很有可能又要有一堆官員遞出摺子冒死進諫,參奏天子了。
唐青不想繼續和蕭雋說了,怕說再多露出別的心緒。
他微微推開攬在腰腹前的手,指尖忽然碰到什麼,待他想掀開蕭雋的袖擺,這人換了個動作,把他輕柔放回床榻里躺著。
唐青:「……陛下。」
蕭雋:「可是乏了,先好好歇息。」
說起來,蕭雋時常穿玄色衣物,少有穿白色的時候,這幾日卻著月華常服,白色襯得蕭雋多了幾分平和近人,不復往日淡漠。
蕭雋:「卿喜歡孤這樣穿?」
唐青不說話,蕭雋笑了笑。
等唐青睡下以後,蕭雋離開營帳,稍一抬手,露出纏著紗布的骨腕,長眉隱蹙。
險些就叫唐青看見了。
*
第四日,蕭雋例行用刀割開腕子,取了血放進碗中。
當他轉身,猝不及防地看見本該睡在榻里的人。
唐青面容浮著蒼白,流緞一樣的頭髮披落在身前背後,他靜靜站在藥帳外,很輕地搖了搖頭。
第126章
唐青實在太單薄了, 一場疫癘抽淨了他的元氣和精力,纖素蒼白的手緊貼著帳門,衝著蕭雋極輕地搖完頭, 整個人便不由往後踉蹌, 落人及時趕來的蕭雋懷裡。
蕭雋自後環著他, 腕子一暖, 卻是唐青柔軟的指腹握了上去。
唐青垂著頭, 露出荏弱纖細的後頸, 仿佛出水蓮枝, 輕而易舉就能折斷,又因這份脆弱,更想好好呵護珍惜。
蕭雋雙目一掃, 唐青啞聲開口:「是臣自己出來,示意他們不必聲張。」
喘了口氣,又道:「陛下不要責罰旁人。」
聽他如此說,蕭雋哪裡還有異議, 當即把唐青打橫抱起, 幾步把他帶回休息的營帳。
營帳里始終有著無法揮散的藥味, 唐青這些日子習慣了這樣的苦澀,此時喉嚨更苦。
苦楚從心臟湧出,讓他難以啟齒,眸光仍怔怔落在握上的那截手腕上,眼神訴說著自責與愧疚。
蕭雋腕上的血已經開始凝固了,本想出去單獨讓太醫包紮,唐青道:「就在此地處理。」
他終於抬頭, 望進蕭雋的眼睛:「我想看。」
蕭雋抬起另一隻手,指腹在他眼尾碰了一下:「可以看, 但無須難過,這是孤甘願的。」
又道:「孤年幼時患過疫癘,且自愈了,以孤的血做藥引,可以儘快讓你恢復。」
唐青點點頭,眼尾帶出些許紅潤。
太醫很快為蕭雋的傷口消毒,纏上紗布。
因為要給唐青連續放七日血,為了防止傷口太快結痂癒合,蕭雋並未讓太醫給傷口敷藥。
唐青聽了,心裡更不是滋味。
待屏退太醫,他望著蕭雋纏了紗布的手腕,道:「陛下,臣的身子已有好轉,往後幾日就不必您再以血引藥。」
蕭雋笑了笑:「聽太醫的,此事孤做不了主。」
唐青少有的瞪了他一眼:「您貴為一國之君,天下皆由您做主,此事卻推三阻四……」
蕭雋淡笑:「術業有專攻,孤只會打仗和治國,治病救人的事自然交給大夫來辦。若卿心覺內疚,便儘快恢復,也好叫孤安心。」
蕭雋的言辭和目光直白坦率,唐青掩落長睫,並未意識到自己還捧著對方的手腕。
又過兩日,唐青的身子大有好轉,能下床獨自稍適活動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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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營帳外停放了馬車,逗留在此地的太醫也都收拾好了。
今日蕭雋要帶唐青回宮療養,多留在城郊一刻,便對唐青多一分的憐惜。
想著過去幾日唐青孤零零地躺在帳子裡,蕭雋如今只想把全天下最好的珍寶都堆砌著送到他身邊,以彌補他所受的委屈,討他歡喜。
唐青望著短短几日被布置得精緻古雅的內帳,錦面短靴下踩著鋪就的氈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