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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來到一間烏瓦白牆,規模不大的庭院前,此時暮色輕微,門檐下已亮起燈籠,似乎知曉主人要來。
剛止步,門便打開,裡頭出現的布衣老者喚道:「爺,您來了。」
唐青跟在蕭雋腳後走進大門,布衣老者在旁邊引路。
借著光線,唐青這才發現對方有一邊袖口空蕩蕩的,竟是個斷臂老人。
老者道:「親自備了幾道酒菜,爺進屋嘗嘗。」
至於唐青……
老者瞥他一眼,眼中滑過驚艷,暗忖:爺頭一次帶陌生的面孔來,不該問的便不問。
淨手之後,唐青琢磨著怎麼伺候皇帝用飯,正要做點什麼,聽蕭雋吩咐:「都落座。」
老者笑著擰開酒壺的木塞:「去年釀的,爺嘗嘗。」
唐青稍微抬眼,發現斷臂老者比起旁人面對帝王時表露的敬畏,他流露的更多則為親近之態,儼然把一國之君當成後輩看。
而素日裡淡漠威儀的蕭雋,此時面上居然顯出少有的緩和之色。
老者究竟什麼來頭?
唐青沉默,一時沒動碗筷。
老者等蕭雋嘗了第一口烤魚,笑呵呵道:「前些日子總下雨,河水漲了不少,老馬我趁機逮了幾條肥魚回來養,這不,今日就見著爺過來了,來得早不如趕得巧啊。」
「我烤魚的手藝沒生疏吧?」
蕭雋道:「和從前一樣。」
說罷,夾了一筷子魚肉放進唐青手邊的白瓷空碗。
「嘗嘗。」
唐青抬眸:「多謝爺。」
蕭雋道:「在此地,不用如此拘束。」
老馬眼底閃出精爍的光,似看出些端倪,仍然笑著點頭,兀自夾了塊肉,跟著開口:「這位公子何必拘禮,試試老馬的廚藝。」
唐青吃了蕭雋夾來的魚肉,烤魚味道極好,油而不膩,肉滑鮮嫩,汁水全部滲進肉質中。
簡單嘗過一口,唇瓣盈了油光,光滑潤亮,他輕輕舔乾淨嘴邊殘留的汁水,抬手繼續夾了塊。
老馬道:「味道好吧?爺過去就愛這道烤魚,這可是正宗地道的冀州口味。」
唐青吃完,輕輕擦拭嘴唇油漬,方才喃喃:「冀州。」
蕭雋默不作聲,老馬左右看看,打了個馬虎,道:「等爺想開口,自然會相告於公子。」
從談話中唐青約莫得知老馬是冀州人,過去曾駐紮在冀北的軍鎮生活。
幾道冀州風味的菜色十分入胃,唐青吃得盡興,主位上的蕭雋似乎也極為盡興,酒都多飲了幾回。
蕭雋偏過視線,向他示意酒盞。
唐青忙輕輕搖頭,面上浮出難色。
「爺,小的喝不了。」
蕭雋低聲一哂:「也罷。」
燈火隱綽,一頓飯盡興,老馬收拾東西,笑呵呵道:「爺,老馬這把骨頭熬不了太晚,先去歇著啦,您和公子隨意。」
蕭雋:「嗯。」
等屋內都空了,窗外蟲鳴不間斷地響喚,蕭雋沒動,唐青自然不動。
良久,蕭雋問:「今日所見,覺得如何。」
唐青回想這天經歷的,腹中措辭,挑了處較為妥當的地方回應。
「回皇上,臣於近郊田地所見,百姓拽耙扶犁,春日耕耘,夏日耨草,勤勞務農,確實不錯。」
「可還有值得完善的之處。」
唐青迎向蕭雋的眼神,輕輕搖晃手中的茶盞,繼而開口:「皇上可還記得在那戶在門前處理草木灰的農人?」
當朝農民耕種,多以草木灰,或腐爛的樹葉之類打成肥,這也是唐青所了解到的,較為接近早期的肥料。
他斟酌再三,徐徐道來。
「施肥是農業中必不可缺失的一個重要環節,施好肥,可以提升農物質地,促進其生長,增加產量,還可養護土壤,使得土壤肥力充足,延續耕地的使用年限,令土壤反覆循環的利用。」
「僅用草木灰做肥過於單一,像是腐熟的人畜糞便,食物殘渣,河泥,石灰此類都可用於基肥,農業乃國之根本,作物產量上去了,於國於民,都是好事。」
唐青垂眸:「若負責農桑的官員能起到帶頭作用,定能讓百姓們接受,引導他們效仿,待日子一久,此舉有了成效,自會廣泛流傳。」
蕭雋斟了盞茶,吹了吹,目光卻紋絲未動,隔著水霧定定注視他。
「卿的點子倒是不少。」
唐青溫和一笑,謙虛回應。
「為皇上分憂為臣之本分,自是竭盡全力。」
蕭雋目色忽然凝在他噙起弧度的唇角,沉聲問:「若孤想要卿在其他事情上分憂,又該如何。」
只一句,唐青心頭倏跳,面顯難色與無奈。
「皇上,臣……」
他漸漸收聲,半晌無話。
蕭雋淡聲:「卿以為孤想做什麼,或對卿做什麼。」
唐青:「……」
說得您原來沒做過似的,不僅做了,還好幾次,他能不想偏麼?
蕭雋壓下嘴邊的笑意:「孤有頭疾,卿且靠近些,替孤按一按。」
唐青:「皇上頭疾犯了?」
他迎起身,來到對方側面。
蕭雋道:「按吧。」
唐青遲疑:「臣沒試過,皇上感受一下力道,輕或者重了都與臣說一說。」
他手上動作輕柔,對蕭雋而言,起不到什麼按摩效果。
真正有效用的,是唐青靠近後源源傳來的那陣溫暖沁香,很淡,緩解了他忽起的躁動,頭上亂跳的脈搏也隨之停下來,痛楚在微香的熏拂下慢慢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