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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汗水從他的髮絲間溢出來,流到下巴後形成一滴一滴的水珠往下落。
周安吉以前不是個愛看熱鬧的人,現在也一樣。
而他今天表現得比周圍人更具有十分的熱情,完完全全是出自於蘇和額樂。
在等待比賽的間隙,周安吉偶然聽見旁邊有兩個人正用漢語交談。
因為隔得近,那些話還是輕而易舉地穿過了周圍的鼎沸人聲,送進了周安吉的耳朵里。
他們在說,摔跤、騎馬和射箭被稱為蒙古族的男兒三藝,這個比賽就是為了把最優秀的人挑選出來。
草原上不具備男兒三藝的蒙古族人是會被鄙視的,甚至連老婆都討不到。
結合阿樂早上對他說的那番話,周安吉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阿樂今天特意把自己打扮了一番,不會是想趁這個機會,給自己找一個情人吧。
此時比賽已經開始了,在場地里一群騎著馬的烏央央的人群中,周安吉僅憑著背影,就一眼認出了穿藍色蒙古袍的蘇和額樂。
裁判一聲令下,一群賽馬便扯開腿往前奔跑,留下一陣似乎要漫上天的黃沙。
蘇和額樂騎著皮毛像牛奶一樣白的敖都,在一群更為常見的棗紅色馬群里尤為亮眼。
他痴痴地望著馬背上顛簸的阿樂,直到他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等他再次回過神來時,蘇和額樂已經被落在他身後的一群人遮住了。
阿樂騎馬的樣子這麼矯健、這麼英俊,能吸引很多人喜歡他,這是理所應當的事。
可不知怎的,自己好像面對要把蘇和額樂分享給另一個女孩子這件事,有點出乎意料地難過。
周安吉輕輕泄了一口氣,暫時把這種情緒歸咎為,他對於友誼的占有欲。
這時周安吉已經看不到阿樂了。
他被兩旁的人擠在圍欄邊一動也不能動,頭頂上烤著炙熱的太陽,四周散發著有些污濁的人氣——
一切都感覺不太妙。
他想跑,想從這嘈雜得令人呼吸都有些滯後的人堆里逃出來。
他想拼盡全身的力氣,撒開腿去追已經身在遠方的蘇和額樂。
此時那群比賽的人影已經快跑到草原和天際的交界線了,被地上揚起的黃沙遮住。
「真的好遠。」周安吉對自己說。
他一個體育成績從來都不占上風的人,怎麼可能跑得過那些賽馬?
「還要追嗎?」他問自己。
過了一會兒,當然肯定是出於幻覺,忽然有一個不屬於他的男聲在耳邊響起來:「試一試吧,阿吉。」
是蘇和額樂的聲音。
只有蘇和額樂會叫他「阿吉」。
於是周安吉的思緒飄搖,腦海中漸漸地呈現出一幅畫面:
他跑啊跑啊,已經跑得筋疲力盡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可他仍要往前跑。
不知道跑了有多遠,盛會和人群早就已經看不見了,四周重新恢復了他熟悉的寧靜。
青草蔥蘢,周圍野茫茫的一片。
周安吉追得很累了,上氣不接下氣,只能放任自己停下腳步,在草原的正中央躺下來。
頭頂藍天,背靠綠茵,然後緩緩閉上了雙眼。
不知道躺了多久,忽然感覺有一片陰影在他頭頂上方出現,幫他遮住了太陽。
他睜開眼,是蘇和額樂。
他向他伸出了白色的手掌:「我說過,無論你走到哪裡,我都會找到你的。」
作者有話說
1、卓德格:蒙古族搏克(摔跤)服飾坎肩。
第17章 我該如何愛你
那達慕大會要持續三天。
而一開始口出狂言要整整三天都到場觀看的周安吉,在第一天結束之後,就累得癱倒在了床上。
儘管烏蘭察布的海拔只在一千出頭,但這也僅僅是個不會給人造成嚴重高原反應的高度,並不代表它不具備其他高原特質。
比如今天,周安吉就在沒有任何防曬措施的情況下,在內蒙古高原夏季的炙熱陽光下被烘烤了足足一整天。
沒有被蒙古袍包裹住的部分白皙皮膚被曬得泛起一片可憐的紅。
尤其是他的兩頰,紅彤彤的像是小時候在幼兒園表演節目時,被老師特意塗上的兩朵腮紅。
直到黃昏時分的落日已經堪堪掛在了草原的邊際線上時,他才被蘇和額樂撿回了家。
阿樂騎在馬背上向他伸出手,好威風的樣子,和坐在草地上蔫嗒嗒的周安吉更是形成了鮮明對比。
再加上這一整天除了早上出門前塞進嘴裡的那一點早餐,周安吉幾乎沒怎么正經吃過東西。
在蘇和額樂找到他之前,他看見自己身邊一波又一波的遊客被導遊領走,帶到附近的蒙餐廳里大飽口福,為這一天畫上圓滿的句號。
只有他可憐兮兮地抱著腿,坐在場地邊緣的草地上,又不敢跑太遠,怕阿樂找不到他。
於是從他身邊過往的人都會面帶鄙夷地往他這裡瞧一眼,看起來像是會在他面前丟一枚硬幣的程度。
甚至當時還有幾個穿著蒙古袍的,像是工作人員的人走到他身邊站定。
周安吉抱著蜷曲的膝蓋抬頭,眼神直愣愣地盯著他們,確定那幾個人的目標就是自己後,看見他們面面相覷地猶豫了一會兒,對他說了幾句他聽不懂的蒙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