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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想學騎馬嗎?」蘇和額樂的嗓音從他的右耳傳過來,還順帶了些濕熱的潮氣,像一層黏膩的膠質穩穩地附著在周安吉的耳廓。
「怕我學不會,再從馬背上摔下來怎麼辦?」周安吉回,他頓了一下,「你會再養我半個月嗎?」
本是句玩笑話,但他又確確實實緊張地等著對方的回覆。
接著他聽見背後傳來輕輕的一聲哧笑:「養啊,養你又不難。」
周安吉的手仍緊緊地拽著馬韁,跟隨著一節馬韁的長度單位里傳輸過來的蘇和額樂的力度,手臂也被帶著一上一下地擺動。
有時敖都跑得快了,他像是要被顛下去了一樣。
周安吉在騎馬方面並沒有什麼自信,忽然,蘇和額樂的手掌順著馬韁直直地朝他的覆了上來。
掌心粗糙又溫熱。
阿樂的手掌比他的更大些,捏著他骨節分明的拳頭用了點力,說:「別握這麼緊,鬆鬆地牽住,不讓敖都脫離你的掌控就好。」
「手臂要跟著馬奔跑的頻率上下地擺動,你肌肉這麼緊張,把敖都勒死了也學不會騎馬。」說著,又騰出一隻手拍了拍他的小臂。
然後用不重的力度踢了一下周安吉的小腿:「腿也放鬆,不要把馬背夾得那麼緊。」
「你要讓馬感覺到舒適和自由,這樣它們才願意帶著你跑到很遠的地方。」
周安吉又不笨,他學什麼都很快,即使是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他也儘可能地放鬆自己去感受敖都顛簸的頻率。
漸漸地,他主動地把自己放空得越來越小。
在他的視野里,周圍的草原和藍天慢慢地幻化成了線狀,模模糊糊地映在他的眼裡,如同一隻色彩斑斕的調色盤。
他真的很放鬆了。
等到周安吉再次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正軟著身子向後倚在阿樂身上,對方的身體像一塊堅硬又火熱的鐵壁,無聲無息地包容著他。
直到眼前出現了一片熱鬧的白色建築,他才意識到他們的目的地到了。
阿樂扶他下了馬,雖然算不上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但周安吉也完全可以從中解讀出,在騎馬這一方面,自己絕對算得上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差生。
「沒事,學不會就算了。」蘇和額樂搖了搖腦袋,「以後還是我帶你騎吧。」
不過後面一句話周安吉暫時沒有聽進去。
就在他們下馬的時刻,不遠處人潮洶湧的一片景色里,猛然爆發出劇烈聲響,接著就是五彩斑斕的幾簇煙霧升上了天。
那達慕大會開始了。
第16章 那達慕
周安吉和蘇和額樂下了馬並肩往場地走,周圍人聲鼎沸,為了防止走散,周安吉一直緊緊地貼在阿樂身邊。
由於剛剛出門的時候耽誤了點時間,此時阿樂的步子邁得很快,周安吉同樣邁著長腿並肩在他旁邊,蒙古袍的衣袖偶爾摩擦,又陡地分開。
他瑟縮了幾下手臂,始終低頭將視線鎖定在阿樂搖擺的袖口上,終於還是下定決心想伸出兩隻手指準備去拽住阿樂的衣袖。
可還沒來得及伸手,蘇和額樂就仿佛有感知一樣,抬手搭在了他的後背,張開手掌用一股力量推著他向前走。
兩人還沒走到被欄杆圍起來的場地正中,周安吉就瞧見有好幾個同樣穿著蒙古袍的小伙子,笑嘻嘻地朝他倆走過來。
接著他就看見,那幾個蒙古族小伙子選擇性地無視了自己,笑著對阿樂說了幾句蒙語,然後就把他從自己身邊摟了過去。
幾個身型健壯的蒙古族小伙勾肩搭背地走在了周安吉前面,時不時有人熱情地拍一下身邊人的肩膀,然後面對面地哈哈大笑。
只留下周安吉一個人呆在原地。
他目視著前方幾個人的背影,他們很快便融進了周圍一圈周安吉分辨不出樣式的蒙古袍里。
然而蘇和額樂的織金深藍色蒙古袍在他眼裡卻顯得尤為特殊和亮眼,仿佛和阿樂的比起來,周圍的袍子都立馬變得黯淡了。
周安吉看得出來,阿樂好像是幾個人裡面最受歡迎的那個。
他被幾個小伙擁在正中間,肩膀和腰都被不同人的手緊緊摟著,像是被推著往前走。
有那麼幾次,蘇和額樂還趁機轉過頭來用眼神尋找被落在身後的自己,好像還扯著嗓子對他說了幾句什麼,不過周圍人聲鼎沸,周安吉也沒聽清。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周安吉總覺得,在阿樂轉過來找自己的時候,他身邊的那幾個好友似乎都在發出什麼看起來不懷好意的微笑。
他們把蘇和額樂摟得很緊,他沒法掙脫,很快就走遠了,微笑表情被撕扯得模模糊糊。
一句接一句嬉鬧的蒙語揚在遠方,周安吉聽不見也聽不懂,沒辦法解讀出什麼深層意味。
就這樣被莫名其妙丟下的周安吉倒沒覺得有什麼失落,只當是蘇和額樂和他的好友們太久沒見面了。
他已經獨獨一人霸占阿樂夠久了,今天就當把他重新還給草原吧。
周安吉想。
正好也給自己留一點精力來感受這場盛會。
他最近越來越清晰明確地察覺出,只要蘇和額樂呆在他身邊時,自己好像就沒太有辦法從他身上分出太多心神去專心干別的事。
寫蒙古族文化調研也好,學蒙語也好,甚至是學習簡單的鹿棋遊戲也好,都很難做到專心致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