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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蘇和額樂帶周安吉去的這個地方同樣沒什麼人,遠遠眺望過去才看得見很遠的地方有幾座白色的平房。
如果不是有蘇和額樂這個當地人帶著,周安吉也看不到這麼美的風景。
這裡不是真正的海,所以當他們並肩站立於海子岸邊時,一眼望過去還是能看見環繞在岸邊的群山。
周安吉在這裡找不到一模一樣的來自於沿海家鄉的熟悉感,不過他也不在乎。
蘇和額樂說,這片海子沒有名字,因為它的面積不大,沒什麼特色,也不出名。
他說草原上這樣的湖泊多了去了。
這是蘇和額樂看慣了的景色,可周安吉仍被美得發蒙。
這天午後,太陽從一片亮白的雲層後顯現出半輪金黃,上下天光,一碧萬頃。
草原上的海子不同於海洋,海洋是藍色的,而海子映襯著草原,是淺綠色的。
甚至當周安吉沿著湖岸走到一處平坦開闊,又沒有被水面淹沒的草地上時,可以很明顯地想像得到,當雨季退去,旱季來臨時,這裡的湖水會被太陽照得一點一點蒸發掉。
而在湖面底下,最終又會顯露出一片綠意盎然的草原,直至下一個雨季的來臨。
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有十幾匹牧民放養的馬。
馬群撒歡似的在草原上奔跑,聲音隔著幾十米遠,也可以輕易地傳到周安吉和蘇和額樂的耳朵里。
「篤篤」的馬蹄聲是踏在乾燥草原上的響聲,而當馬群經過那一片積了水的沼澤地時,這些動物也不會刻意略過,於是聲音就變成了一陣清亮的水聲。
生活中不幸的人其實真正需要的東西很少很少,這樣一點不經意的美景就可以輕輕鬆鬆地把他們治癒。
對於蘇和額樂和周安吉來說都是。
兩人又像剛才立在陰山面前一樣,緊握著手並肩站著,也沒有說話。
儘管這已經是蘇和額樂看慣了的風景,不過他也沒去打擾周安吉欣賞。
過了好一會兒,蘇和額樂才動了動上半身,轉過頭向周安吉那邊側過去,用半邊身體遮在了對方眼前,堪堪擋住了他看風景的視線。
周安吉的眼睛不由得落在了蘇和額樂的臉上。
兩人對視了不過一秒,蘇和額樂的吻就落了下來。
又是一次他想要的見證。
自這天以後,他們就時常於天地萬物之下接吻。
兩隻手還牽著,也沒有吻得特別深,就這麼輕輕地貼著。
周安吉的眼睛閉了三秒,又睜開三秒,越過蘇和額樂的右耳和他耳側的黑色髮絲,看見遠處的湖水蕩漾出一陣陣細碎的光芒。
他的眼睛被閃得有點發酸,無意識地眨了眨,彎彎的睫毛掃在蘇和額樂顴骨的地方,弄得他有點發癢。
周安吉感受到他貼著自己的嘴唇扯動,揚起了一點笑容。
而後周安吉又眨了幾次眼睛,稍微緩解了一下發酸的症狀,卻惹得眼眶裡擠出了淚水。
蘇和額樂感受到了,輕掃著自己的睫毛濕漉漉的。
他分開了兩人的嘴唇,雙手捧著周安吉的下頜,用大拇指的指腹輕輕擦掉了那一滴將落不落的淚珠。
於是周安吉又一次閉上了眼。
鹹濕的淚水不同於近旁延綿蕩漾著的淡水湖,以至於它可以深深地嵌在蘇和額樂拇指凹陷的指紋縫隙里。
周安吉順勢伸過手環住了蘇和額樂的身體,在他耳邊說了句:「沒哭。」
蘇和額樂撫了撫他的背,同樣輕聲地道:「好,沒哭。」
如果此時遠處的牧馬人恰好轉過頭,看見了兩個席地坐在湖岸邊,依偎在一起的藍色身影,也一定會為之動容。
內蒙古高原上的草一年生長一茬,到了冬天就枯敗成暗黃,被埋在厚實的白雪下,而此時正好是綠草蔥蘢的時節。
蘇和額樂沒有打破周安吉的想像,沒告訴這個在南方長大的人,冬季的內蒙古其實是很蕭瑟的一片景象。
只是笑著任對方在耳邊給他說,等到冬天這片湖水乾涸之後,馬兒就又可以肆無忌憚地在漫山遍野里奔跑了。
周安吉沒見過冬天的內蒙古。
離此時此刻還有四五個月的冬天。
這天下午席地坐在海子前,還不等到晚上兩人回到蒙古包,周安吉就把腦袋搭在蘇和額樂的肩膀上,在他耳邊給他念了首詩。
一首小詩。
「你眼睛的面積一定小於湖,你也很少哭。
為什麼坐在你面前,就像站在湖邊,細細的霧水就扯地連天。」
他們在湖邊坐了一個下午的時間。
聽周安吉說這片海子有多美,聽蘇和額樂說他的眼睛有多美。
周安吉聽慣了來自蘇和額樂口中的誇獎,不管是「情人眼裡出西施」也好,還是哄著他也好,再或者他的眼睛本身就很漂亮。
反正只要是來自於蘇和額樂口中的誇獎,他都會全盤接受。
後來天氣漸漸陰了,太陽被雲遮住,四周起了風。
兩人才依依不捨地準備離開。
上車之前周安吉又掏出手機對著湖水拍了張照片,倚著車門回過頭望著那片湖呆了幾秒,直到蘇和額樂在駕駛座坐定後,才對他說了句:「回家吧,小周詩人。」
作者有話說
1、達來:蒙古語裡「大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