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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是看他穿著蒙古袍,把他當成當地人了。
周安吉還因為這個在心裡竊喜了一秒鐘。
在見他噙著雙無知的大眼搖了搖頭,然後那幾個人又把語言切換成了蹩腳的漢語,問他是哪裡來的遊客,是不是和家裡人走丟了。
周安吉解釋到,自己不是遊客,就住在烏蘭察布;其次他也沒有走丟,只是在這裡等人。
急切的一通漢語也不知道那幾個人聽懂沒有,估計大概聽出了他話里「沒有走丟」幾個字,便放心地離開了。
此時,周安吉正把自己擺成一個大字仰躺在床上,覺察到自己的最後一絲精力也正在一點一滴地往外界消散——
他真的累壞了。
「自己的體力是不是有點太差了?」周安吉想,「明明阿樂還參加了比賽,為什麼一天下來,看起來跟個沒事兒人一樣?」
於是周安吉得出結論:阿樂在和他的朋友們聚會時,一定去大快朵頤了一頓,因此才能保持良好的體力。
而且羊肉的滋補能力這麼強,阿樂一定背著他吃了很多羊肉。
這時蘇和額樂給他遞過來了一杯白水,看他一副筋疲力盡的樣子,笑道:「明天還去嗎?」
見周安吉沒有答話,也沒有伸手接過杯子,以為他累得睡著了。
於是蘇和額樂挪了幾步走到床頭,卻分明地看見對方正睜著雙大眼睛,望著屋頂。
蘇和額樂失笑,彎下腰把水杯湊過去遞到周安吉的嘴邊,對方才抬起了一點腦袋,側過頭銜住杯口喝了幾口水。
「你多大了,還要我餵你喝水。」蘇和額樂嘴上說著,手裡的動作卻沒停,在周安吉放開水杯後,還伸手去擦了擦他殘留在嘴角的那幾滴,「我看你就是想讓我伺候你。」
蘇和額樂重新站直了身體,居高臨下地望著他:「是不是,周安吉?」
對方仍然沒有說話,眼神卻從剛剛的呆滯變成了一絲繾綣。
他的視線直直地落在阿樂的臉上,看到他說話時嘴角彎起的弧度,看到他笑起來時眼尾揚出的細紋。
他確定這是真實存在的蘇和額樂,而並不只是出於他的幻想。
以前阿樂每次用這樣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望著他時,周安吉總會覺察出一種隱隱的壓迫感,像是有什麼存在於兩人之間的介質想要征服他。
然而就在今天,這種冥冥中的壓迫感卻忽地消失了。
在白天周安吉的幻想中不復存在,在現在這個時刻也不復存在。
蘇和額樂放下手裡的水杯,對他伸出了白色手掌:「到底是不是,周安吉?」
阿樂仍在發問。
周安吉不確定阿樂此時是否仍在糾結於自己是不是要人伺候這個問題,他從這句很篤定的提問里琢磨出了一點別的味道。
就像今天在他的想像中,阿樂對他伸出手掌,告訴他無論自己走到哪裡,他都能找到他一樣。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周安吉沉默了半晌,阿樂的手掌仍穩穩地停留在他的頭頂上方。
他伸出手去握住了,繼而回答到:「是。」
是想讓你伺候我,是想讓你陪著我,是想讓你永遠都能找得到我。
……
是想讓你……
愛我。
蘇和額樂用了點力一把把他從床上拉著坐了起來,卻沒有立刻放開手。
因此他的手掌仍很樂意地緊緊貼著阿樂的,被他拉著向前走。
阿樂的手掌比自己的更熱些,周安吉感受得到,蘇和額樂的手指攀在自己的手背,似乎像一簇熱烈的火焰,觸得他幾乎發痛。
但此時周安吉的意識正悄然被周圍的曖昧空氣所環繞而變得朦朧,他不怕痛,甚至想要握得更緊些。
蘇和額樂把他牽到了餐桌旁,接著道:「在舉辦那達慕大會的晚上,蒙古族人都會吃羊肉宴,喝馬奶酒。」
「有些住得遠的人家,可能不願意在大晚上出門去參加篝火晚會,所以便會在自己家裡慶祝。」
蘇和額樂的話說得不疾不徐,如同他們倆的日常一樣,阿樂經常會這樣冷不丁地來一段有關於蒙古族文化習俗的闡釋,然後被周安吉收錄進《蒙古族文化調研》里。
可今晚他感覺不太對,尤其是當他的手並沒有放在電腦鍵盤上,而是被阿樂緊緊牽在手裡的時候。
周安吉反應慢半拍地聽著阿樂解釋,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阿樂說這番話,是想要與他一起喝酒的意思。
以前在學校,總會有些時候逃不掉導師張羅的各種聚餐。
張守清是嗜酒之人,那自然就會有人為了討好他,在聚餐上陪他喝酒。
周安吉也能喝酒,但他不樂於那樣做。
一是因為他的科研能力足夠強,不需要用這種在他看來有些諂媚的行為去加持什麼;二是因為他的酒量也僅僅只是「可以喝」,並不是「很能喝」。
周安吉不喜歡酒精入口後,在舌尖上泛起的那陣辛辣和苦澀,用這種飲品來消遣,像是他真的經歷了多大的跌宕起伏似的。
所以每次在他被逼得不得不喝時,總是會向周圍人傳達出一份不顯山不露水的愁容滿面,再把三分的醉意佯裝成十分。
時間久了,周圍人覺得他無趣,便不樂意與他喝了。
只是在今晚的氛圍下,周安吉好像微微覺察出,這個世界上似乎真的有一些時候,是需要酒精這種可以令人迷醉的飲料來消解情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