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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拔感知在這樣的距離之下顯得渺小。
周安吉眯起眼,對著遠方那些暫且被稱為「山」的地理事物伸出了手。
山麓和峰頂被他比劃在兩指之間,也不過幾厘米的長度。
天色漸漸暗下來。
可他只身前來內蒙古,想要追逐的星空並沒有露出蹤影——
被暗黑色的雲遮得嚴嚴實實。
周安吉泄了口氣。
他有些累了,但又不敢像道聽途說的那樣做——
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肆無忌憚地躺下來仰望滿天繁星。
周安吉覺得自己實在是有點太好騙了。
這裡到處生長著密密麻麻的野草,腳踝這麼高。
搔得他淺淺露出的一小節皮肉微微發癢。
草叢裡肯定有很多不知名的蟻蟲,他不確定自己如果被咬一口會怎樣。
說不定還有不少動物糞便。
周安吉低頭看了眼自己這身暫且還算乾淨的衣服。
他不想讓自己明天邋遢得像一個流浪了很久的乞丐。
好像有點狼狽……
他想。
怎麼會這樣呢?
周安吉此時佇立在天穹之下——
他夢寐以求的「沒頂」的地方。
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此時正位於亞歐板塊的大陸深處,廣袤中國的西北地區。
遠離季風、遠離海洋,沿海家鄉的風都吹不到這裡。
地圖上不過一指長的地界,可能會成為周安吉怎麼也走不出去的死地。
紀錄片上說,內蒙古物資豐富、牛羊遍野,牧民們逐水而居,遊牧業興旺發達,是個富饒之地。
地上有成百上千的財富,天上有浩瀚無垠的星空。
可這一切都與周安吉無關。
財富他沒資格去挖掘,星星更是不可能摘到。
只有周安吉自己心裡清楚,什麼「拍攝」,什麼「沒頂」,這一切都不過是他想要逃出來的藉口。
他混混沌沌地在原地愣了許久,一些無關緊要的思索又耗費了快一個小時的時間。
雲仍然沒散。
周安吉為了保存體力,還是決定放棄給自己罰站的想法。
他挨著三腳架盤腿坐下,眼睛從取景器望出去仍只有一片漆黑。
周安吉掏出手機,想利用最後的一點點電量搜索一些有用的信息——
比如從這裡回酒店的路。
沒網。
好像比沒電更糟。
周安吉嘆了口氣,終於不得不承認一個擺在眼前的事實——
不聽旅店老闆的話選擇擅自行動的最終結果就是:他應該是迷路了。
一陣涼風吹過,他冷得發抖。
周安吉終於覺察出有些怕了。
他扯下了腳邊的一株草芽,無意識地繞著指尖團成一個環狀,開始思索在沒邊又沒頂的草原上過夜的可能性。
如果只有這一個困境的話,大不了就是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冷感冒吧。
還不算太糟。
幸好害怕的情緒也沒有過多滋長,還是停留在「只有一點點」的程度。
天色越來越暗了,手機里為數不多的有用信息告訴他,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過了。
周安吉呆呆地仰頭望著藍黑色的天幕,放空思緒,不知道在想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想。
這時,他耳邊忽地傳來了一陣似乎不屬於這裡的聲音。
不是風聲、不是雨水、也不是蟲鳴或者鳥叫。
不屬於大自然的。
是被規訓的馬蹄聲,以及很小很小的,像是金屬碰撞的聲音。
是人。
沒過幾秒鐘,他的猜測便被驗證了。
「是有人嗎?」
「你在這裡做什麼?」
「你是當地人嗎?」
聲音低沉,由遠及近。
周安吉後知後覺地一驚——
對方在跟他說話。
接著他便看見,眼前出現了一個騎在馬背上的人影。
「噠噠」的馬蹄聲越來越響,漸漸地落在了他身邊。
這人長得好高大。
這是周安吉對眼前人的第一印象。
後來他才意識到,這很有可能是對方騎在馬背上的原因,也有可能是自己正坐在地上的原因。
不過此時,周安吉尋聲望過去。
在黑暗裡並沒有看清那人的臉,而平移過去的視線剛好落在了掛在他蒙古袍腰間的一把古銅色小刀上——
剛剛那些斷斷續續的金屬聲的來源。
周安吉仍愣在原地沒有答話。
於是那人利落地從馬背上跳下來,下一秒,他便覺得腰間一緊,眼前天旋地轉。
視線倒轉,草原成了天,天穹成了地——
他猛然被對方扛著上了馬。
「草原的晚上很冷,即使是在夏天,也是會凍死人的。」男人低沉的聲音忽地靠近,響徹在了周安吉的耳邊。
他呼出的熱氣打在周安吉臉上,馬上又散開了,仿佛一縷抓不住的熱源。
「你叫什麼名字?」周安吉被冷得聲音有些發抖,卻忽然不合時宜地問到。
「我叫蘇和額樂。」
作者有話說
1、蘇和額樂(Suh elie),蘇和:斧子的意思,在名字里寓意為強壯、強悍;額樂:鷹。蒙古族傳統上沒有嚴格的姓氏,通常用一些具有美好寓意的詞取名。(來源於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