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頁
有幾隻長得健壯的公羊甚至撅著前蹄趴在圍欄上,一副勢如破竹要衝破阻擋的架勢。
不過靠蘇和額樂一手搭建起來的羊圈十分牢固,並沒有給羊兒們越獄的機會。
此時蘇和額樂叉腰停在羊圈外,對身旁的周安吉使了個眼神,示意他去開門。
於是他很聽話地向羊圈走過去,剛一靠近,就看見那幾隻趴在圍欄上的公羊泄了氣一般地掉下去,後退了幾步。
周安吉不明所以,自顧自地彎腰解開了圍欄的鎖扣,把門大大敞開,接著讓出通道。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羊群見到門開後,竟沒有一股腦地湧出來,而是怯生生地擠成一團,愣愣地看著面前陌生的周安吉。
羊群認主,他沒了主意,只好轉過頭去求助阿樂。
蘇和額樂見狀哈哈大笑了兩聲,然後對著羊群扯著嗓子大吼了幾聲:「啊西——啊西——」
幾乎是在一瞬間,周安吉瞧見面前羊兒們的眼神由對他的那種警惕變成了一種亮晶晶的靈動。
「啊西——」蘇和額樂又叫了一聲。
於是羊群開始有序地往外沖,一隻接一隻,揚起腳邊的一陣沙土和羊群的腥臊味道,猛地灌進周安吉的鼻腔。
他抬起手臂捂住口鼻,還是被嗆得猛咳了幾下。
阿樂還在一旁看笑話似的盯著他,似有若無地投過來幾聲哧笑,混進羊的叫聲里。
等羊全都跑出來完了,周安吉才拍了拍身上的沙土,向阿樂走過去,輕輕用手肘碰了碰他的:「你別笑。」
「好好。」蘇和額樂眯著眼一口應下,抬手去捏了捏對方的臉蛋,才轉過身,往馬廄的方向去牽敖都出來。
阿樂製造於他右臉的溫熱和鈍痛還未消散,周安吉愣在原地,抬手摸了兩下自己軟乎乎的右臉,抬頭看見對方留給他的一個背影。
心臟不由得猛跳了一秒,似乎要隔著一層血肉蹦出胸口。
周安吉的右手從臉頰慢慢滑落到胸口的位置,張開五指按住了那陣突突的跳動。
狼牙項鍊被他收進了內衫的口袋裡,正好貼近心臟的位置,此時正隨著心跳「咚咚」地彰顯存在感,硌得他的皮膚又一陣微痛。
為什麼是「又一陣」?
「阿樂,你跟我試一試好不好?」
「就試一次。」
……
周安吉的思緒遲鈍地回溫,終於在這時明明白白地回想起來昨晚醉酒後的事。
馬奶酒的酸甜氣息已經彌散,而屬於蘇和額樂個人的,唇齒間的味道似乎還在他的唇邊有所殘留。
周安吉探出一截粉紅的舌尖小心翼翼地舔舐了一下,又忍住了沒再過多探尋。
像是小時候父母為了獎勵他帶他去吃的一頓大餐,周安吉總是會把一頓飯里最美味的部分留到最後一樣。
就如同此時此刻,他在為昨晚的接吻經歷感到觸目驚心的同時,竟會在心裡生出一絲不舍與留戀的心情。
阿樂仍是像往常一樣帶著他騎在敖都的馬背上。
然而同樣的馬鞍,在這天似乎變得比之前更擁擠了些,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緒同時蔓延在兩人中間。
放牧這種自然活動在周安吉看來熟悉但又陌生。
熟悉的是他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對這個名詞諳熟於心,而陌生的是,直至他25歲,才真正地體會到了這種原始且自在的生活方式。
這天天氣同樣很晴。
有些炫目的陽光從白雲的縫隙間穿刺出來,像是一把戰士的利劍。
周安吉把手伸到額頭上方擋住陽光後,才能睜大眼睛看清楚眼前的景色。
一片一望無際的草色蔥蘢,一直延伸到了天際線。
遠處有些低矮的山,顏色同樣的翠綠。
山麓蜿蜒出一條細細長長的河流,河水嘩嘩地響,聽起來清澈又動人。
天邊掛著幾簇體積很大的白雲,而羊群此時也奔跑到了天際,白乎乎地和雲朵融為一體。
敖都的速度已經降下來了。
蘇和額樂扶著周安吉的手臂幫他下了馬,帶他走到了一處樹蔭下席地而坐。
「我們現在要幹什麼?」周安吉問。
蘇和額樂對著遠方的羊群昂了昂頭:「讓它們在這兒吃會兒草,咱倆可以休息一下。」
話畢,他從敖都的馬背上解下一隻水壺,遞給了周安吉。
周安吉一邊喝水,一邊朝身旁的阿樂瞟過去。
發現他正握著手機在回復一則消息。
怎麼?
不是說草原深處沒有信號嗎?
周安吉拿出自己的手機,一瞧,頂端果然是一把紅色小叉。
於是忍不住發問:「你的手機怎麼有信號?」
蘇和額樂聞言,舉起手機屏幕對著周安吉晃了一晃,道:「一個多小時前的消息了,可能剛剛在路上的時候接收到的。」
接著又說:「草原深處的信號很不穩定,能不能收到消息全靠運氣。」
周安吉小聲地「哦」了一下。
「怎麼?覺得放羊無聊想玩手機?」蘇和額樂回完消息,轉過頭來發問。
「沒有。」周安吉搖頭否認。
不過一天時間而已,他從來都不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
蘇和額樂雙手抱著膝蓋,眼神悠然地望向遠方的天際線:「這就是遊牧民族的生活。很平淡也很普通,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