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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周安吉把這兩句話寫進了自己的電腦里。
「在幹什麼?」蘇和額樂洗漱完後,走到周安吉身邊坐下。
「在弄一份關於民族文化的調研。」
「蒙古族?」蘇和額樂問。
「當然。」周安吉答。
接著,他把自己的電腦轉到蘇和額樂面前,屏幕上顯示了他白天記錄下的幾個問題。
「如果不冒犯的話,我可以問問你嗎?」周安吉說。
蘇和額樂端著一杯白水,表情不是很在意地對他昂了昂頭。
周安吉捏著下巴想了想,準備把第一次問話用一個最簡單的問題作為開頭:「請問蘇和額樂先生,你今年多少歲?」
蘇和額樂喝水的動作微微頓了頓。
首先,蘇和額樂先生,這個稱呼是他很少聽到的,似乎要在很正式的場合才用得上。
儘管他知道這完完全全是出於禮貌,但仍覺得彆扭。
其次,對於他今年多少歲這個問題,跟民族文化有半點關係嗎?
再者,他實在不太習慣這種很正經的一問一答的交談方式,像是父母輩愛看的新聞聯播里的採訪。
於是乎,周安吉的第一個問題還沒有得到答案時,蘇和額樂便放下水杯,一把把他懷裡的電腦捧了過去,開始沉默地在電腦上敲敲打打。
周安吉湊過去一看,發現蘇和額樂正在他列出的幾個問題下面寫答案。
他儼然地坐正了身體,權當是蘇和額樂放了一天的羊累到了,不想說話。
「如果你叫不慣我的名字,可以直接叫我阿樂。」過了好一會兒,蘇和額樂才開口道。
此時周安吉正撐著下巴,無所事事:「啊?沒有,蘇和額樂叫起來挺好聽的。」
「好聽?」對方驀地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轉過頭來看著他。
「對啊,好聽。」周安吉覺得好聽只是個很普通的誇讚,怎麼蘇和額樂反應這麼大,「怎麼,你不喜歡這個名字嗎?」
蘇和額樂搖了搖頭:「沒有不喜歡,蒙古族人的名字都是些含義很好的詞。」
「我知道,是強悍的人。」周安吉得意道。
蘇和額樂卻默默地拋過來一個白眼,糾正到:「是強悍的鷹。」
「鷹,鷹你知道嗎?就是天上飛的那個。」
周安吉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一直都理解錯誤。
就算北京的上空不會有鷹,但鷹是什麼他還是知道的。
他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對不起。」
這時,蘇和額樂把電腦重新遞了回來,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小字。
周安吉大致地瞄了一眼,蘇和額樂寫得很詳細,也完全沒有在乎他的這些問題有沒有過度越界。
蘇和額樂揉了揉眼睛,重新站起身來,走到他自己的床頭開始解蒙古袍上的腰帶:「我們什麼時候干正事?」
「啊?什么正事?」周安吉凝視著對方的動作,不明白他在明示或者暗示什麼。
「不是要教我學漢語嗎?」蘇和額樂一怔,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笑著問,「你是忙著想了一天我的家庭瑣事,還是想對這個決定表示反悔?」
周安吉連忙擺擺手:「沒有。」
他從自己的床頭拿起了一本詩集,說:「我決定了,以後每天晚上教你讀一首詩。這樣字也認了,情感表達也體會了,一舉兩得。」
蘇和額樂換完衣服,點頭道:「好,可以。」
於是,他端了兩隻木凳,扶著周安吉去了蒙古包外面。
周安吉不解地望著他,蘇和額樂說:「你不是喜歡星星嗎?在星星下讀詩更有體會。」
這晚的星空倒是比周安吉初到內蒙時的更璀璨些。
蘇和額樂見他望著星星出了神:「想拍嗎?如果想的話,我可以把蒙古包里的燈全都關掉。」
周安吉反應過來,搖了搖頭:「算了,不麻煩你了。」
蘇和額樂在木凳上坐定,順著他的眼神,也呆呆地凝視了一會兒星空:「不麻煩,那等你傷好了我再帶你去拍星空。」
這是周安吉收到的,繼「分辨東南西北」之後的第二個不大不小的承諾了,時間都被妥當地安排在了他傷好以後。
周安吉有些欣然地側過頭去看蘇和額樂。
他想,如果蘇和額樂真的嫌他麻煩的話,那就大可不必主動提出這件事。
「謝謝。」周安吉沒再拒絕這份好意。
「你之前是想去澇利海麼?拍星星為什麼要到遊客常去的地方?」蘇和額樂小聲揶揄到。
「你忘了,我也是遊客。」周安吉同樣揶揄。
蘇和額樂啞語,哧哧地笑到:「你膽子也挺大的,居然什麼準備都沒做就敢一個人跑到內蒙古來。你知道內蒙有多大嗎?」
周安吉小聲道:「知道,我學過地理的。」
閒聊了一會兒,兩人終於回歸正題,蘇和額樂對著他手裡的書昂了昂頭:「開始吧。」
周安吉翻開了自己今天特意折起來的一頁,自顧自地朗讀起來:
「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團火,路過的人只看到煙。」
「但是總有那麼一個人,能看到這團火,然後走過來,陪我一起。」
……
周安吉讀到一半,忽地停頓了一下,轉過頭去看蘇和額樂的反應。
他看到對方正一隻手撐著下巴,歪頭目不斜視地盯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