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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腳不協調,學不會。」他回。
對方在背後發出哧哧的笑聲:「怎麼?周安吉難道是在妄自菲薄嗎?」
他不知道為什麼蘇和額樂這時突然會叫他的全名,雖然他因為兩人都心知肚明的原因不太待見這個稱呼,但又沒辦法去阻止別人叫。
「小的時候,家裡人送我去學過一段時間的民族舞,後來……」
「後來怎樣?」
「當然是放棄了,在我成為舞蹈班裡最差最差的一個學生之前。」周安吉說。
這時,敖都的速度突然加快了。
篤篤的馬蹄聲堪堪蓋過了身後傳來的笑聲和話語。
周安吉不知道蘇和額樂在笑什麼,總之,他聽起來似乎很高興也很滿足。
迎面闖來的夜風清朗,偌大草原仿佛和頭頂的深藍天幕一樣廣闊。
蒙古族人似乎天生就帶有一種識別路途的能力,不然在這麼黑的天穹下,蘇和額樂怎麼知道那個看星星的地方在什麼方向?
周安吉想。
與上次一樣的,周安吉在不知不覺中又一次騎了很久的馬。
無限廣闊的天地總是會讓人感覺渺小。
此時周安吉又一次地腳踏草原,屹立在了無垠天穹之下。
如果說,那些比地球還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星辰,之所以看起來會如同米粟一樣渺小,是因為距離遠的話。
那麼在浩瀚宇宙中,是否也會有和自己一樣的存在,會熱衷於這樣浪費生命般地凝望自己的藍色星球。
周安吉很善於在這樣的夜幕下做一些稀奇古怪的設想。
直到蘇和額樂拉了拉他的袖口,他才回過神來。
「來躺下吧。」蘇和額樂說。
他轉過身去,看見對方已經擺出了一副十分放鬆的姿態——
一隻手肘一邊支著地,一邊撐著腦袋,另一隻手上捏著一根細細的草芽,嘴裡還含了一小節。
今晚的月光太明亮,讓周安吉臉上泛出的驚訝也一併收入了蘇和額樂的眼中。
他取下嘴裡銜的草,一隻手指著天上的月亮說:「今天就講一講月亮的故事吧。」
話畢,又重新將手裡的草放進了嘴裡,饒有興趣地望著他。
周安吉不太確定,此時展現在他面前的這個蘇和額樂,是不是就是這個牧羊少年最真實的模樣。
可還太少了,他妄想著要了解更多。
見周安吉一直站著沒反應,蘇和額樂又伸手去拉了拉他的袖口:「你看呆了嗎?」
周安吉這才收回眼神:「可是,我不想把你借我的衣服弄髒。」
然而蘇和額樂並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一般來說,植食性動物的糞便都是很乾淨的。」
他撐了一把重新站起身,走到周安吉身邊與他面對著面。
很近。
他看見阿樂嘴裡仍銜著那根草芽。
周安吉罕見地置身於兩人都站立著面對面的情境下,於是下意識地抬頭望了望對方的頭頂,借著月光在心裡測量,大概比自己高兩三厘米的樣子。
緊接著就感受到蘇和額樂的溫熱手掌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試一試吧,不要怕髒。」
「如果你想真正地走進草原,這是最簡單直接的方式了。」蘇和額樂說。
於是在周安吉與蘇和額樂相識的第五天,他跟著對方學會了在內蒙古生存的第一法則——
要接受草原,而不是害怕草原。
因為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任何害怕的情緒都將被稀釋。
周安吉學著蘇和額樂的動作,支起手肘撐住了腦袋,開始跟對方講述月亮的故事。
他一會兒看看天上的月,一會兒看看對面的人。
「月球是地球唯一的一顆衛星。」
「然而它的形成過程至今仍是個謎,科學家們對此有四個說法。」
「認同度最高的一個版本,大意就是,地球曾遭到過一個體積比它小的星子的撞擊,這個星子自己碎掉了,地球也受了一層傷。」
「不過幸好地球體積比較大,還不至於粉身碎骨。」
「被撞碎的那一層氣體和塵埃,飛到太空中通過相互吸積而結合起來,逐漸變成了月球。」
「所以在這個學說里,45億年前,地球和月球曾是一體。」
「而在這長達45億的荒古,他們又一直相互吸引,並且始終是彼此的唯一。」
之後一段時間,在蘇和額樂斷斷續續講給周安吉聽的那些往事裡。
他始終都要刻意地單獨隱去,這個在星空下的夜晚對他人生產生的重要作用。
「你看我時很遠,你看星子時卻很近。」
蘇和額樂不是不懂詩的人。
作者有話說
1、月球是地球唯一的衛星。在太陽系八大行星中,除了水星和金星沒有衛星之外,地球是唯一一個只擁有一顆衛星的星球。
2、你,一會兒看我,一會兒看雲。我覺得,你看我時很遠,你看雲時很近。——顧城《遠和近》(文章中根據劇情改了一下。)
第10章 你要如何
如果非要周安吉講出蘇和額樂身上的一個缺點。
那他絕對絲毫都不會猶豫地說:蘇和額樂真的太愛誆人了。
這天,同樣是個蘇和額樂出門放羊的日子,周安吉在蒙古包里,對著那份僅寫了三頁的《蒙古族文化調研》無所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