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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使為難道:「這我哪知道呀,我們又不敢問……」
祝岐也深知,除了那位不見人只聽其聲的神秘真龍神君外,地界之中鬼鬼最不敢得罪的就是方琴殿自家那位大人了。他便不再難為小鬼使。
祝岐跳下屋頂,沖好不容易爬上去的小鬼使喊道:「我這就去!」
說罷,不等屋頂上的小鬼使應聲,祝岐便往殿內跑。
方一進殿,趕上鬼使朝拜掌燈大人。
因著柳鈺的特赦,祝岐可以不用日日前來朝拜,見到此番情景一時愣住,但也很快躲在一旁,不影響拜禮。
聽著那些聽不懂的話,祝岐無所事事,眼神便四處飄,倏地,他瞧見了方琴殿的巨大落地銅鏡。
那銅鏡在方琴殿許久了,因為年頭有些久,上面落了許多的灰,平日裡也無人打掃,祝岐便從未注意過。
此刻祝岐從鏡中看見了微微闔眼,不知是否正在認真聽的柳鈺。
一時之間,他看得呆了。
記憶一下子回到祝家村山上那一面,祝岐怔愣了很久,直到鬼使們逐一退下,他才緩過神來,走到柳鈺跟前,恭敬道:「大人尋祝岐?」
柳鈺未應聲,而是待所有前來朝拜的鬼使離去,並遣散殿中其他鬼使,起身緩步下了台階,走到祝岐的面前。
祝岐屏住了呼吸,不敢抬頭,腦子裡回想的是那日柳鈺決絕的拒絕,和眼中冷漠的疏離。他看著柳鈺逐漸向他靠近的腳步,甚至生出了退意。
一熟悉之物突然被遞到了祝岐面前,托著那物的正是十指瘦削蒼白的柳鈺的手。
祝岐慢慢抬頭,略帶不解和驚詫地看著柳鈺。
「物歸原主。」柳鈺冷淡道。
祝岐伸向柳鈺手中的劍穗,接觸的那一瞬,好似被冰扎了一般,不知是劍穗的冷還是柳鈺的寒,激的祝岐從頭到腳一陣發麻。
祝岐再次看向柳鈺,後者好似知道祝岐會有此反應,托著劍穗的手穩穩的一動不動。
無論發生何事,祝岐都會選擇相信柳鈺,所以這次他依舊沒有害怕,一把抓過了劍穗。
果然,寒意還在,但祝岐閉眼靜心片刻,寒意雖未消失,但已經不會讓他感覺到方才那般痛了。
柳鈺的眉毛此時微抬。
祝岐沒有錯過柳鈺神情的變化,試探問道:「此劍穗自我出生便跟著我,我本以為凡間肉體死後便一起消失不見了,沒想到被一直被大人留著。」
柳鈺輕輕「嗯」了一聲。
祝岐又問道:「凡間時,我並不覺此物有此涼意,如今怎會……」
柳鈺:「它——本為地界之物,回到地界便吸納了許多地界的靈氣。你拿著它,多多修習法力。」
祝岐有些不解,問道:「我掌因果簿,無需修習便已有勾添因果的術法,還要修習什麼法力?」
「自保。」柳鈺甩下這兩字,便偏身錯過祝岐,向殿外走去。
祝岐握緊劍穗,連忙轉身喊道:「大人去哪兒!」
柳鈺:「黃泉,引路。」
祝岐第二次隨柳鈺為黃泉路上的亡魂掌燈引路,此次便已無上一次的驚奇和疑惑。
他一路沉默,手掩在袖中,捏緊失而復得的劍穗,感受其自內而發的寒意。
這條路看似很長,不消片刻便又走到了盡頭。
孟婆早已熬好一鍋孟婆湯,等著這一批從人界前來轉世投胎的亡魂。
祝岐拿出因果簿,一筆筆記上這些亡魂的因果。
沒過多久,上一次的情形再現。
神君將一亡魂判了十八級咒罰,遣柳鈺送去無念海。
祝岐眉眼微動,但未輕舉妄動,他在等神君對下一個亡魂的判罰,因為他的因果簿上下一人的因果已經出現,正是與這一人相互糾纏。
只聽神君道:「一級咒罰,無念海三年。」
「為什麼!」剛喝完孟婆湯,記憶傾泄一半的亡魂大聲叫嚷道。
祝岐的目光迅速投到那魂魄身上。
神君未理會,忘川水恢復往日平靜。
那魂魄依舊不服,情緒甚是激動:「我在凡間燒了那麼多香火錢,難道還不夠嗎!只剩一級,幫我一同消抹了又能怎樣!」
此話一出,不光祝岐,剩下還未喝孟婆湯過奈何橋的亡魂們已經開始議論紛紛。
「提前燒香火錢就能免於無念海咒罰?!」
「聽著是呀!」
「能把十八級的咒罰都抹了,這是燒了多少啊!」
「可不是咱們平民百姓能燒得起的,你沒看他前面那人,約莫就是他拿香火錢賄賂了這位什麼龍君,顛倒是非黑白了!」
「地界真是要反了天了!」
柳鈺倏地,沉默地走到了眾魂魄面前。
所有的議論頓時雅雀無聲,祝岐蹙眉看著柳鈺。
只見柳鈺輕輕一抬手,他額間龍鱗閃出微光,無數金絲從龍鱗而出鑽入亡魂腦中,又回到龍鱗之中。
再看那些亡魂,各個眼中儘是迷茫,對方才發生和議論之事完全不記得。
祝岐的雙眼微微睜大,不敢相信柳鈺會為了這樣一個神君而遮掩,但很快,祝岐眼眸中的震驚消失殆盡。
因為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情——柳鈺沒有把他的記憶也一同抹去。
剩餘亡魂皆喝了孟婆湯,記憶傾瀉進忘川水,過了奈何橋,進了往生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