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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上面的字跡的來處,已經清晰明了了。
祝岐和柳鈺不約而同看向虛弱至極的沈淵,沈淵此刻雖不能行走,頭腦卻是清醒的。
他們從沈管家那裡探查他的過往,沈淵知道。
祝岐心下猛然一酸,甚至不想再從沈管家那處得到沈淵過往的記憶了。
猝然,祝岐發覺自己的衣擺被人一拽,低頭看去,只見沈淵嘴角勾著陰冷的笑,拉住祝岐貼近沈管家。
方才被柳鈺收回地金絲瞬間湧出,將沈管家、柳鈺及祝岐三人團團圍住。
恍然間,周遭環境變化,他們仿佛來到了奇秘之境。
沈淵和曲絕被隔絕在了外面。
「怎麼回事?」祝岐問。
柳鈺沉吟片刻,道:「金絲會做出它的選擇。」
祝岐:「你的意思是,沈淵竟然懂得金絲的奧秘?」
柳鈺:「應該與交給他無念海火種是同一人。」
「起碼,」祝岐笑了一聲,「沈淵願意讓我們了解他的過往。」
話畢,柳鈺深深望了祝岐一眼。
祝岐未察覺,蹙眉問道:「沈淵此番,會被帶去無念海受咒罰嗎?忘川那位神君會如何判他?」
柳鈺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問:「還要繼續看下去嗎?」
「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柳鈺不說話。
祝岐直視柳鈺的雙眼片刻,淡然一笑道:「看。」
奇秘之境內的畫面隨著祝岐的話音落,迅速變換。
沈淵與任三娘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從那日以後,沈淵每次路過父親臥房的窗前,都會駐足良久,直到溫柔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三娘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家道中落流落在外,本來安安穩穩在村落中教小孩子讀書,卻被他父親擄來。
沈淵想,他要多多學字,究竟為何要學字,他也不甚清楚。
他最先學會的字是「任」,之後便是「沈淵」。
他本以為日子會這樣過下去,他會學更多的字,有一日也能和沈家其他血脈一樣有學堂上,甚至……可以救三娘出「狼窟」。
這一切在他二十歲那年被打破了。
原因是父親發現他偷偷給三娘送漂亮的布料,與三娘共同執筆寫字,肌膚相接。
沈淵那時已經做了許多謀劃,用自己習得的字,替兒女不在身邊的老人寫信,替不識字的漢子念家中寄來的書信,替馬夫給每一匹愛馬刻上名牌。
他不多收錢,只取幾文,有時看見老人家太困難,便分文不起。
五年過去,他攢下了可供兩人離開沈府的盤纏。他還謀劃著名今年參加科舉,若能高中,定會給三娘一個富足的生活。
但這一切被惡魔般的父親發現了。
沈淵想,父親從不認他這個血脈,卻對三娘憐愛有加,頂多是痛揍一頓趕他出門。
但他父親卻下令:「將任棠月沉塘。」
「父親!」沈淵第一次跪他這個父親,「一切都是孩兒的錯,求父親放過三娘!」
「對——!」任三娘的聲音突然從豬籠中悽厲傳來。
沈淵身體一怔,向三娘處看去。
「老爺!都是他執意與我攀談冒犯我,三娘無罪啊,三娘一心向著老爺!」
任棠月又道:「他給我的銀兩我都放在了老爺房中床底,老爺,三娘冤枉!」
沈淵愣在當場。
當日他已經不記得三娘的豬籠是如何解開的了,他只覺全身血脈爭相向頭頂涌去。
他身無分文,被掃地出門。
沈府外瓢潑大雨,唯一衝出府來替他遮一把傘的,便是從小看他長大的沈管家。
「沈管家……」沈淵嘶啞著聲音,「你怎麼出來了,快回去,否則父……他要罰你了。」
「是任小姐讓我出來的!」沈管家道。
聽見「任」字,沈淵遲鈍片刻,才驚醒道:「任……?」
「是呀,任小姐讓我出來帶少爺走。」
明明都說出那樣的話,做出那樣的事了,為何還……
「她為何……」沈淵沒問完。
沈府內乍然黑煙升起,正是祠堂方向。
「祠堂走水了!」沈管家驚呼。
沈淵後知後覺問:「你出來前,任小姐在哪裡?」
沈管家:「任小姐交待完我,就往祠……」
沒等沈管家說完,沈淵撞開沈府大門,往祠堂方向衝去。
他心中一直默念,下雨呢下雨呢……只要火不是太大……
可他終究想錯了。
漫天大火怎會被毛毛細雨澆滅。
兩具焦黑的屍體躺在正中央,一張被燒掉邊邊角角的信紙飄落在祠堂外,被雨澆滅,留下了上面的每一個字。
沈淵覺得自己好像又不識字了,信上的話他讀不懂。
三娘說,她利用了他,從教他寫字到互訴衷腸,通通都是利用。她要逃出沈府,利用他的銀兩,利用他的感情。
因為她恨沈家,恨這個讓她家道中落,甚至流落村落也不放過她的沈家。
每一個字讀過,沈淵的手重重垂下。
「三娘還在騙我。」
沈淵哈哈大笑起來,雨落在臉上和淚混在了一起。若真是利用他,為何也要赴身火海,為何還讓對他最上心的沈管家帶他走。
他對沈管家說:「銀兩在老爺床底,給曾經伺候過三娘的下人們分了吧。辦完你也儘快走……我那些兄弟們估計會將這沈府大卸八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