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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二中也不錯。」白小年坐在我的自行車后座,他剛哭過,眼睛腫的像桃子。他有時候會側著坐,故意不去踩我安上去的腳蹬子,就蹺著腳,把全身的重量壓給我。
我說嗯,你別哭了,以後你去一中遠了我就沒法送你了。
他說他才不是因為這個哭,然後貼近我的後背,一言不發。
我喜歡他在后座摟住我,風雨飄搖,仿佛我是他唯一的依靠。這時候我覺得自己像個男人了,我想保護他,至少讓他不要哭了。
白小年報二中,白女士差點手撕了我。
我丟人,我沒用,我哭的比他厲害。我說你有病啊,那麼高的分你他媽上二中。
「我想跟你一起上學。」他往我兜里塞泡泡糖,我平時吃一毛的,他給我塞兩毛一個的大大泡泡糖,「胡嘉銘,我到哪兒都能學得好。」
我抱住他,他是優秀到會發光的白小年,是漂亮的像瓷娃娃的白小年,是總給我拿糖的白小年,是坐我自行車后座的白小年。
我的白小年,聰明的小傻子,給我偷了三年。
第5章
白小年是實驗班,果然,我們小年到哪裡都是尖子。因此他的作業總比我多,放學也比我晚。白女士對我耳提面命,要我一定得在傍晚放學回家路保護好她的寶貝兒子,全須全尾的送回來。
我說那還用說,我就相當於他的老父親,肯定好好保護他。誰知白女士聽到並不領情,甚至抄起雞毛撣子要揍我:「臭小子占誰便宜呢!」
白小年這個白眼狼,我這麼護著他,他媽打我他從來不勸架,就坐在邊兒上看熱鬧。我能怎麼辦,自己寵的,還是得老實送他上下學。上學路上碰見大爺大媽打招呼:「小年他哥,送小年上學啊!」我還驕傲的不行。
因為不在一個班,我們在學校見面的時間基本只有吃飯午休,我站在實驗班門口,等這個龜毛的傢伙收拾好桌面才跟我吃飯。我們吃飯從不吃一樣的,這樣他想吃別的就從我盤裡夾。
「胡嘉銘,我們老師可逗了,他講題的時候……」白小年有時跟我說些學習上的趣事,我聽不懂,可看他笑我就也跟著笑。
他也會來看我打籃球,夏天怕曬就躲在涼亭里,隔著鐵絲網看我。我每次投籃後轉頭,總能對上他的眼神。他抱著個保溫杯在亭子裡等我,杯子裡是白女士冰鎮的綠豆湯,放了冰糖甜津津的。我杯子裡也是,可我喝的快,最後總是把他那份也喝了。
後來白女士忙了,我不知道她忙啥,但總之回來的非常晚。於是餵飽白小年這項任務落在了我肩上,雖說老胡十分之不靠譜,但廚藝了得,教會我做飯以後更懶了,回回都是等我回來開飯。然而我要去養白小年,他沒人管了。
老胡很豁達,他說:「你滾吧,跟白小年過去,住他家,你別回來了。」
我說:「那你吃啥?」
「我這麼大個人還用你一小屁孩兒操心?」老胡抬抬眉毛,背著手走進了對門寡婦劉姨家。
我又做飯又洗碗,儼然成了白家不要錢的保姆,還是童工。
「打住,沒管你飯嗎?食宿費我還沒算你的呢。」白女士吃我的飯心安理得,感情小學期間蹭的飯初中都得還回來。她斥巨資一百五從市場又拉回來一個鐵架單人床,跟白小年的拼在一起,給我倆整了個雙人床。
晚上我摟著白小年的細腰感嘆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他在我懷裡咯咯咯笑個不停。你說我給他餵了不少肉,也沒見他胖一點,一到秋冬天手腳都是涼的要往我身上靠。
我說:「白小年,沒我你可怎麼辦,冬天不冷死。」
白小年說:「那我就灌熱水袋。」
我氣得捏他後脖子:「熱水袋給你做飯還是送你上下學?白眼狼!」
還是半夢半醒的白小年最乖,問他什麼問題都回答「嗯」「是」「好」,像個被隨意擺弄的大型玩偶。我說,白小年,回頭嫁到我們老胡家好不好。他閉著眼睛,蹭我的手,拿鼻音哼出了個「嗯」。
第6章
初中門口有一家賣炒貨的,紅底黃字標的「懷柔板栗」,我也不知道這個地方的栗子是不是更大更香,不過白小年確實很愛吃。黑色的炒栗石倒上糖漿,不停地翻炒,開口的大栗子軟糯甜香,拿紙袋一兜,捂著手暖到心。
趴在課桌上的白小年對我頤氣指使:「胡嘉銘,糖炒栗子。」他都不加半句「我想吃」或者「你去買」,實在是把我使喚慣了。
可我怎麼就這麼聽話呢?願意為他一句話一路狂奔,買完栗子塞在大衣里就怕涼了。他總是班裡最後一個走,坐在教室中間,因為不願意把作業帶回家寫。我獻寶似的把栗子捧給他,他放下筆剝栗子,剝好第一個餵進我嘴裡。
白小年太挑剔了,老師都當他好學生典範,乖巧聽話,只有我知道他很難搞。
他不愛吃水果,如果不是我切好餵到他嘴邊堅決不碰。秋後的螃蟹肉肥黃多,他只會開蟹蓋,把蟹黃蟹膏舔了,掰兩半嚼幾口殼邊肉,腿兒統統不要留給我。得是我挨個兒掰開蟹鉗蟹腿挑肉,蘸好了醋汁,他才肯矜持地張嘴。
「白小年,這不吃那不吃,餓死你得了。」話雖這麼說,我還是剝好桔子,一瓣一瓣往他嘴裡送。
「我怎麼不吃,吃著麻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