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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小年,我會對你負責的。他說,胡嘉銘,先扶車。
我家跟他家順路的,每次等我騎車到他家門口,喊一聲:「小年!」他媽媽就把完完整整的白小年交給我,我吭哧吭哧一頓騎,他在后座抱著我的腰,問我昨天作業寫完沒。
我太難了,給他當交通工具還得被他管作業,天,老胡都不管我作業,他只管給我口吃的餓不死就完了。
於是只好白小年來我家看著我寫作業,我騎著高貴的飛鴿牌自行車,從他家門口呼嘯而過,留下一聲「阿姨,小年我帶走了」,然後聽他媽媽拿著鍋鏟衝出來大喊:「晚飯前寫完回來!」
說是寫,其實是我抄他作業。白小年小氣,他非要我自己做,我要扯他作業本他就大喊:「叔叔,胡嘉銘抄我作業!」
然而他明顯低估了我一家的不要臉程度,我爹老胡胡偉業何許人也,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端著碗方便麵蹲在門口教育他:「小年,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嘉銘要抄你就給他唄,朋友之間互幫互助。今兒個你幫他一手,明天他記著你的好就也拉你一把。」
白小年說不過我們父子倆,鼓著腮幫子生氣,生氣就要打我。他這小胳膊小腿打我一點也不疼,我說你打吧,就當給老公捶捶肩了。他臉紅了,罵我不要臉。
小學那會兒我們都這麼瞎叫,我讓他叫我聲老公,費死勁,白小年臉皮薄,我再調戲他他就得撓我。
唯有一次運動會他服了軟。一場接力跑,我最後一棒,我們班已經被落到第四了。我知道白小年坐下面,他是班長,集體榮譽感最強,肯定一眼不差盯著場上。有他看著我能丟人嗎?我必須是卯足了勁兒反超回去。
汗從額頭流到眼睛裡,蟄得睜不開眼,但憑直覺往我懷裡撲的肯定是白小年。
「胡嘉銘,你喝水嗎?」他拿著心心相印的小包紙巾給我擦汗,上面印著紫色的小熊印花還帶著股香味兒,給我擦汗真是浪費。
夏天穿的單薄,我摟他的腰,是真他媽細。我說:「小年,我這是為你跑這麼快的,你不得以身相許?」
這回白小年沒打我,他貼著我的耳朵很小聲叫:「老公。」
一瞬間,胡某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第4章
白小年跟我不一樣,我是他費盡心血拉到班級平均分,他一天不管我我就能掉下去。他是天賦好又刻苦,直到六年級我都沒見過他考試分數下94。
我不嫉妒他,他是我罩的,考得好我臉上也有光。
白小年周末都是課外班,反正我也沒事,就陪他一起去。目送他進補習班,我就推著自行車往肯德基門口一停,鑽進去趴桌子等他一個上午。
那會兒也沒啥娛樂項目,我的破諾基亞上只有個貪吃蛇,也不好玩。我從前台要杯冰塊,冰塊兒不要錢,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數著時間嚼,嚼完一杯他就出來了。
幹啥事都沒長性的胡嘉銘唯獨陪白小年上課外班這事風雨無阻,我像被灌了迷魂湯,他不走我不走。
「胡嘉銘,你等我的時候能不能做題?」他問我。
我搖頭,我說我不是學習的那塊料,將來等白小年出人頭地接濟我。
老胡說我迷上白小年了,天天跟人屁股後面。我說怎麼了,我以後把他娶回來,讓他天天跟著我。聽聞此言,老胡吹了半瓶啤酒,一邊嚼炸花生米一邊長吁短嘆,嘴裡的大金牙都透出一股感慨味。
他說:「別了胡嘉銘,咱老胡家沒一個好東西,還是別禍害人好小伙子了。」
白小年說,別聽你爸胡說,你不差。說著他又往我筆袋裡裝糖,狠毒的白小年放話要給我吃成蛀牙,這樣就沒人和我玩了。
小年媽問我:「嘉銘,你爸說讓你考啥學校了嗎?」我老在白小年家蹭飯,不是說別人家的飯香,實在是自家沒得可吃。我懶,我爸比我還懶,大懶支小懶,誰也不做飯。只能麻煩白女士每天給我多備份碗筷。
我對小升初一事毫無概念,就隨便報了個中學名,因為這個學校離家近,三小一大半學生畢業都要考這裡。
「哦,小年應該要考一中,你們學校有推優名額的對吧?」阿姨隨意的說,我卻愣住了,嘴裡的肉突然就不香了。
我看一眼白小年,他還在擀碗裡剩的飯粒兒,伸著舌尖舔,因為老師說剩飯剩多少粒飯以後對象臉上就有多少麻子點。
我終於想起了我與他是有多不同,儘管我不再是吊車尾,但他可是年級尖尖兒,我去三中,他要上一中。市重點,我想都沒想過,他哪怕不推優都能考上。他是那麼優秀,優秀到我不敢想以後。
「你要上三中嗎?」白小年歪著頭問我。
我說:「昂,不然我去哪兒?我可考不上一中。」
他抓著我的手:「你能為我努力下嗎?我不想跟朋友分開。」
我轉身問老胡:「爸,給我報個補習班吧。」胡偉業從牙縫裡給我擠出一筆錢,讓我拿著滾。
雖然我倆都知道我上完課也是那副德行,但難得我想認真學習,他還是給予了我一定鼓勵:「兒子,有漂亮女老師可以幫爸爸記著點。」
我奮發圖強,班主任對我刮目相看,賞我一套他區卷子練習。然而現實就是現實,哪來那麼多逆襲奇蹟,我再怎麼努力,也夠不到一中最低分數線,頂多去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