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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是否想起了不遠千里上門討公道卻輕易地被潑污水,死後還在被咒罵的娘親呢?
計綏沒有注意到她的變化,只是抓住她的手臂,往靈舟後方走:「抱歉,我不該連累你。」
秦千凝在心裡嘆口氣,計綏這人長得冷傲,其實內里完全相反。
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將這事兒壓下,不告訴同門,以防事態擴大,拖更多的人下水。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計綏沉默。
秦千凝又問:「你就打算等著他隨便欺負?」
計綏還是不說話。
終於擠到靈舟的角落,計綏將秦千凝按在角落裡,轉身準備走,秦千凝拽住他:「你不是吧,就這樣了?」
計綏終於有反應了,他語氣平平淡淡:「我能怎麼辦呢?」他道,「我不能再讓娘親背上一個『教子無方』的罵名了。」
秦千凝不放手:「為什麼要消極反抗,聽之任之,你就不解釋嗎?」
這句話成功刺激到了計綏,回身,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冰冷:「我說了,有人聽嗎?」過往回憶湧現,他垂眸,「我人微言輕,誰會聽我說什麼?」
娘親沒見過修真界的以權壓人,以為世間公道為上,拖著病體不遠千里尋求公道,控訴冉元洲的無恥,卻被高高在上的仙人們嘲弄,怒火攻心,病體不支,一倒下就再沒起來了。
彼時他年歲尚幼,什麼都不懂,只是迷茫地問她:「為什麼他們這麼欺負人?」
母親不答。
「因為他們是仙人嗎?」
「因為他們住在仙府嗎?」
「因為他們會漂亮的法術嗎?」
幾番追問,母親終於開口:「不,因為他們有實力,因為他們說的話能傳到千千萬萬人的耳里。」一輩子沒出過遠門的凡人女看到了更大的世界,也看到了更殘酷的世界,「實力為尊。原來低人一等,就可以被如此踐踏。」
她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看著迷茫的幼子,方覺悔恨。她不該來尋公道,不該帶著孩子踏入這攤渾水,她就該忍氣吞聲,認下那封休書,窩在那個小鎮,守著小小的車馬行,母子倆踏實生活一輩子。
不像現在,註定客死異鄉,留尚且年幼的孩子一人面對這一切。
幼子撲在床前,惶恐不安地為她擦淚:「阿娘別哭,我長大了也會成為他們那樣厲害的人,不讓他們再欺負你。」
這話卻讓默然垂淚的人抬頭,她溫柔地撫慰幼子:「你也想成為他們那樣厲害的人嗎?」反正時日不多,何不為幼子鋪一條修仙之道,讓他不要再做被人踐踏的凡人了。
畫面閃回,計綏閉上眼。
他此生最悔恨的事,就是在那個時候點了頭。
此時靈舟暫歇,舟上修士陸陸續續下舟,舟上鬆快了不少,計綏甩開秦千凝的手,似是要直面冉清。
秦千凝又急又氣,平日看著靈光的人,怎麼這個時候這麼糊塗?哪怕是和冉清一對一正面戰鬥也好,可冉清是那樣的人嗎?
忽然間,秦千凝福至心靈。
每個人都經歷過心灰意冷的時刻,計綏現在是不是也是這樣的狀態?
一個激靈,她連忙追上去。
計綏下了舟,往山下走,不過是個半大少年,背影卻風霜滿身。
秦千凝後悔自己嘴巴快,刺激了他,飛快地往前跑追上了他。
計綏聽到聲音,回頭,眉頭狠狠蹙起:「你跟上來做什麼?」
秦千凝喘著粗氣:「因為我不想讓你做傻事。」
計綏聞言,反常地笑了一下,頭一回露出少年人獨有的明光爍亮:「誰能有你傻。」
秦千凝一噎。
是啊,她整日吊兒郎當,瘋癲憨傻,胡說八道,反而是這群十幾歲的少年們個個正經刻板。
計綏神色柔和下來:「回去吧,修真人切忌摻和別人因果。」
他轉身,卻聽身後傳來秦千凝的喊聲:「那你們呢?」
他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往前走,秦千凝的質問卻不因此停下:「明知道我懶惰不上進,爛泥扶不上牆,資質奇差,滿嘴胡話,你們卻非要幫助我叮囑我,哪怕我被踢出煉器堂,被逐出宗門,又和你們有什麼關係?說好的修道之人不問世事,獨往獨來,你們又憑什麼來摻和我的因果?」
計綏停住了腳。
他似乎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愣在原地,半晌才擠出一句:「因為……因為你是我的師姐。」
少年人,做事由心,哪裡想過理由。
秦千凝笑了,攤手:「所以我也得摻和一下你的因果了,畢竟你是我師弟。」
「師姐師弟不過是名號而已……」計綏下意識還嘴,修真界哪怕親姐弟也有互不相干的,但一說出口就發現不對了。這麼說,他剛才強找的理由就被推翻了。
秦千凝覺得自己有些欺負人,計綏也就初高中的年紀,她可是多了社會經驗的,怎麼說的過自己?
她不問計綏原本打算怎麼辦,因為她知道答案後一定會毒舌吐槽他,所以她直截了當地提供建議:「你不是說你說話無人聽嗎?」
「那就站在更高的地方說,讓他們不能再裝聾作啞,讓他們不得不聽。」
她抱胸道:「本州大比,西境大比,去到這些地方總有人聽了。」
計綏臉上露出熟悉的無奈:「你可真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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