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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顯皺了皺眉,經他一路觀察,越往深處走,牢房規格便越差,前邊還有桌椅床板齊備的,到了這後頭,便簡陋到只剩了些草。
燕玉再如何犯下「滔天大罪」,到底曾是貴為一國太子,代表著天晟皇室的體面,不該是這樣的待遇……
「何時給他換的牢房?」俞顯睨向典獄長。
典獄長一頓,如實道:「稟國師,是去年冬月下旬,奉陛下旨意更換。」
那便是木不見被賜死的時候了。俞顯嘲諷暗忖。
典獄長見昭俞國師不再說話,忙左右吩咐兩聲,讓獄卒去多掌幾燭燈。
燕清沒有注意身後的對話,他沉默看著那團一動不動的黑影,一時間心口複雜,若不是還能瞧見黑影呼吸間的起伏,恐怕會以為此人已是命絕。
不等燭火點燃驅散昏暗,那頭蜷縮側躺在地面上的黑影突然細微地動了動,旋即微微撐起半身,一道虛弱嗓音遲疑地響起。
「……清兒……?」
第43章 俏狐妖獨領風騷(22)
燕清怔然一愣,不為其他,只為這聲輕喚里不帶半分刻意的親切,就像平常吃飯喝水般習慣自然。
可是……這是他與燕玉頭一次打照面啊,怎會……
正疑惑間,幾豆燭火次第燃起,倏然映亮了這方寸之地,同時也將燕玉臉上的迷濛照得清晰無比。
燕玉似是以為方才所見為錯覺,此時真切瞧見燕清出現在眼前,臉上竟浮現出一絲訝異,隨後訝異肉眼可見地散去,眼神也慢慢變得清明。
「罪臣燕玉……參見太子殿下……」燕玉動作遲緩地俯身跪地,叩首作禮。
燕清從怔愣中回過神來,見狀,下意識把著手輪側開半身避過這禮,喉頭微微乾澀:「……不必拘禮。」
「把門打開。」俞顯蹙眉下令。
聞聲,燕玉這才分出心神注意到燕清身旁那氣度風華著實非凡的男子,見典獄一眾恭謹誠惶的態度,不由斂目思量此人的身份。
思量中,燕玉很快收拾好紛雜的情緒,又小心回靠在牆角,無聲沉默下來。
燕清此次會來,應是父皇發了慈悲吧,所以特讓燕清前來看看……
待獄卒將牢門打開後,俞顯又讓太醫即刻上前為燕玉看診,旁人不覺,俞顯卻是瞧得分明,此時燕玉已是強弩之末,能夠保持清醒也不過是勉力支撐。
與燕清宛若謫仙的清渺不同,燕玉氣質更偏溫潤,便是如今形容憔悴,那張與燕清近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臉上,也始終浸著一層堅毅。
有稜有角,矜雅不失,是君子端方的面貌。
而在面對燕清時,那份更像是來自於潛意識的,做不得假的親近,便讓俞顯對燕玉的初步印象提到了及格線上。
——在最初的設想里,俞顯以為燕玉對於從未有過絲毫交集,且在他前腳被廢,後腳越過他登上儲君之位的嫡親兄弟,當是陌生,甚至是含有敵意的。
只不過……這樣的態度卻讓俞顯橫生疑惑。
那晚皇后極力掩藏對燕清的真實情感流露時,俞顯便覺得不對勁,如今燕玉的態度也叫人匪夷所思。
好似一個兩個的,都關切著燕清,偏偏又從不與燕清見過哪怕一面……
這頭俞顯欲圖思忖出個結果來,那廂太醫為燕玉作了初步診察後,眉頭卻是擰得死緊。
太醫放輕力道,伸手撩開沾染血污的衣料,想要查看燕玉腰腹上的傷口,不想竟激得燕玉痛出一聲悶哼,眼前一黑,後腦勺重重磕在斑駁牆面上,轉瞬腦門上就布了層冷汗。
太醫一駭:「微臣該死!請大殿下恕罪!」
太醫連聲告饒著,燕清見狀肅了臉:「怎麼回事?」
太醫回頭抖著聲道:「回稟太子殿下,大殿□□內積滿了疫氣,寒邪滲入五臟六腑,數月前落了幾道劍傷沒有經過處理,如今已是化了血膿,腐爛生毒,再不進行妥帖醫治將養,恐有性命之危!」
雖沒有親眼看見,可當日大殿下瘋魔似的拔劍追刺今上的混亂場面,仍是在後來宮人繪聲繪色的議論下傳遍了皇城,若非今上及時封鎖消息,恐怕連民間都要震上一震。
太醫自然也聽聞了一二,如今瞧見大殿下腰腹幾道猙獰的劍傷,想必就是那時禁衛軍擒拿大殿下時刺下的,不由唏噓。
難怪燕玉動作間遲緩艱難……燕清眉頭深鎖,下意識看向俞顯:「國師……」
早在聽見太醫前半段話時,俞顯便沉了面色,此時見燕清生憂,當即冷聲斥道:「愣著作甚,還不快將人送出去。」
典獄長被斥得一個寒戰,心有戚懼間,忙安排獄卒將燕玉小心背起來往外送,在俞顯的准允下,同太醫先行跟隨著朝外快步走去。
受輪椅阻礙耽誤,俞顯和燕清只得慢了些。
見燕清臉上淡淡的憂慮,俞顯溫聲道:「殿下且寬心,宮中太醫醫術尚可,再不濟也有本座在,不會有事的。」
燕清聞言,眉眼微微緩下憂思,他自是信任昭俞的。
「嗯。」
……
回到皇宮後,又是一陣兵荒馬亂,俞顯直接命宮侍將燕玉抬去東宮那座原先為燕清診治雙腿,裝潢風格媲似太醫院的偏殿裡去。
思慮著那由首領太監安排的,跟隨去天牢的太醫醫術不夠精湛,便又派人將林生從翰林院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