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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非……
許是明白對面那位一襲水青道袍的年輕天師不好對付,鬼少年眉頭微微皺起,顯得有些不滿,不由僵硬地坐直了身形,嘴裡發出一聲空靈失真的「哼笑」,似漣漣回音在空氣里擴繞,聽得人脊背發涼。
……不太像是鬼體本身發出的聲音,倒像是怨氣藉由空氣震動,模擬出的簡單音節。
俞顯心頭微栗,為這毫無徵兆冒出來的古怪想法。
其他天師見狀,連忙擺出戒備姿態,每個人手裡都持著傢伙,只等那厲鬼再出手時,反擊回去。
果不其然,鬼少年一坐直身形,右手便立馬朝前一抬,緊攥的拳頭一舒展,千圈纏繞在腕間的紅線陡然朝前飛射而出,打向所有人。
俞顯及時閃身一避,心頭哂道:長本事了,敢玩家暴。
他握住襲來的紅線一扯,卻沒把鬼少年從供台上扯下來,俞顯瞥眼一瞧,只見紅線已經直接從鬼少年腕間脫離,如有生命般自行一繃,變成比刀刃更鋒利的武器,壓得俞顯掌心一痛,不得不鬆開手來。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並沒有讓俞顯受傷,反觀其他人就沒有這麼幸運了,無一不是被紅線割出深可見骨的傷口。
俞顯一怔,不由朝鬼少年望去,見鬼少年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好似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最後會對俞顯手軟一般,俞顯忍不住,嘴角輕輕一揚。
俞顯沒有再多拖延,他攥著木劍,驟然一喝:「退後!」
其他人一聽瀾青山真人這聲喝令,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唯獨受傷最重的顧野慢了兩拍,被俞顯反手以木劍柄一推,不受控地退後好幾步,砰地一下後撞在遊廊欄杆上。
顧野:「……」
幾張符籙沾上木劍劍身,俞顯執劍一攪,那萬縷紅線瞬間被攪纏在劍身上,在俞顯鬆手掐訣間,木劍帶著紅線,迅速朝鬼少年飛刺而去。
鬼少年唇線抿直,不得已一個翻滾避開木劍,滾到了半空,瞬息沒了身影。
要的就是這個時刻!
俞顯指節飛快一錯掐了幾個訣,紅線頓時從木劍脫出,拼連成一個巨大的卦圖。
鬼少年察覺出俞顯的意圖,想要出手阻止時,卻為時已晚,只能眼睜睜看著卦圖轟然一聲震向地面,餘波朝方圓擴去,轉瞬化成了一道結界,圍攏在偌大的古宅四周。
竟是將百年前古天師設下的殘餘法陣抵消乾淨,換成了瀾青山牢固百倍的鎖魂陣。
而鬼少年更是被圈禁在祖祠範圍內,沒法走出半步,氣得他直接揚手掀翻了供台,張口想要罵什麼,脖頸卻好似被喉腔震動撕扯了血肉,裂開形狀不規則的傷口,溢出血液。
鬼少年無法用鬼體說話。
見狀,其他天師立時激動起來。
「還得是瀾青山出手,俞天師果然神通!」
「久聞俞天師道法奇絕,非我等可比,今日一見,實在佩服!」
「多謝俞天師救命之恩!」
「邪祟!看你今後還如何囂張!」
俞顯猛然轉頭朝那對著鬼少年喊罵的老道士喝道:「閉嘴!」
老道士被喝得僵了僵,臉上掛不住,頗有些不服氣地看向俞顯,想要開口爭辯什麼,卻見俞顯隱在昏暗裡的神情著實陰沉駭人,老道士心頭驚懼一突,訕訕別開了臉。
同樣臉色不好的還有顧野。
按照師父給的秘法,他的確能解開古宅法陣封印,可是如今變成了瀾青山的法陣,他根本解不開,更何況是悄然帶走這古宅厲鬼,向師父交差。
俞顯收回視線,神色不明地看了眼那頭試圖破開陣法的鬼少年,對大伙兒道:「事情既然已經解決,各位便趕緊撤了吧,儘快離開古宅,我可不敢保證陣法足夠牢固,畢竟此鬼能力奇絕,隨時都有可能破了陣法,到那時各位想走也走不了了。」
說著,俞顯率先轉身朝古宅外走去,其他人見狀,也紛紛提著心,一步一警惕回頭,跟著離開了言家古宅。
十幾人相繼走出了香槐路,到了保安亭外後,才互相拱手道別。
顧野同其他人道別時,頗有些心不在焉地躑躅在原地,等其他人散了後,這才後知後覺發現俞顯的注意力似乎一直在他身上,且眼神說不出的冷。
顧野不自覺繃直了腰背。
「怎麼不走?」俞顯問道,隨即佯作恍悟,嘴角似笑非笑道,「想回古宅看看怎麼解瀾青山的法陣?還是尋思要怎麼把古宅厲鬼帶走?」
顧野一怔,下意識脫口道:「俞天師是怎麼……」他話音梗了一梗,臉色有些難看。
「我是怎麼知道的?」俞顯散漫一哂,「倘若我告訴你,言家古宅會有此厲鬼,全是你們顧家一手促成,你還有臉帶走他麼?」
顧野訝然一滯,僵硬道:「這不可能。」
俞顯好笑冷嗤:「人死後就算成了鬼,生前也終歸是人,活著的時候有作為人的權益,死後同樣有作為死人的權益,而你們顧家,竟狂妄到壓著一個厲鬼榨取法源運勢,阻撓其輪迴路,供顧家維持長盛,甚至私下豢養惡鬼,當工具驅策。要我說,邪魔外道,罪容天誅,不過如是。」
顧野臉色一白,常年受到的教育和形成的觀念隱隱出現了皸裂。
「而你們偏偏猶不知足,百年前就盯上一個活生生的孩子,在他成年之時設法害得他慘死於青天白日,被逼著變成一隻孤魂野鬼,能使出這等陰毒手段,還敢自詡名門正派,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