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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玉微怔,他看了眼燕清,苦笑道:「……我也沒有為清兒做過什麼,狐神此言,燕玉擔待不起。」
俞顯沒有古人的含蓄毛病,直言道:「焉知你位即儲君時,數次命懸一線也不放棄,不是因為知曉你這一死,一了百了,卻是會連累了燕清。」
燕玉耳根子一熱,難得地覺得有些難為情了,尤其是在胞弟面前。他疼惜在冷宮受苦的弟弟,又愧於無能帶他脫離苦海,自然更不可能容忍自己會連累弟弟,是以自覺沒有做什麼,當不得狐神那句謝。
「……皇兄。」
燕玉聞聲,愣然抬頭,像是有些不敢置信聽到了什麼。
這是頭一次,他從清兒口中聽到一聲柔軟的皇兄……語氣更是再沒了半點之前的劍拔弩張……
燕清回視向燕玉,頓了頓,輕聲道:「燕清愚笨,錯怪了你,錯怪了母后,若我早些知曉此間隱情,明了事理,你同母后也不必遭了這些苦楚……」
「說哪的話。」燕玉截斷了燕清的話音,卻還是不免動容地眼眶一熱,種種情緒湧上心頭,他及時轉開頭調整了幾下呼吸,須臾才又回過頭來,視線落在燕清的雙腿上,神情總算敢坦然地流露出真實疼惜,不用擔憂胞弟瞧見了生煩,「你的腿……」
燕清溫緩一笑:「已然好全不少,幸而有國師。」
燕玉也不由跟著笑:「狐神能這般照顧你,自是極好的。」
俞顯聞言,倒是插了一句嘴:「大殿下不必喚本座狐神,叫人覺著生分,喚我名昭俞便可。」
燕玉心道惶恐,艱難道:「禮不可廢,燕玉斷不能如此逾矩。」
俞顯輕哂道:「總歸燕清終是要入我青丘一族族譜的,作為他尚未過門的夫君,本座也合該稱你一聲皇兄。」
燕清倏然紅了臉。
燕玉訝然失笑,倒是放鬆了幾分,無奈道:「若真受了這聲稱,我怕是要折壽的。」
「那便稱國師吧。」俞顯說著,又意味深長道,「只怕大殿下此前叫習慣了他人,喚本座國師,得生彆扭。」
燕玉微頓,臉上的笑慢慢散了去,不知是憶及到了什麼,神色有些複雜,以嘆惘居多。
燕清看了眼昭俞,又看向明顯有些不對勁的燕玉,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俞顯懶漫道:「大殿下,塵淵一句水平失準的天象判言,就累得你們母子三人數十年寒苦,後來又害得你下了天牢。可目下瞧來,你倒不像生過怨恨的模樣。」
俞顯哂然一笑,「本座不免有些好奇,這份寬容因何而生?大殿下也不是那至純至善到愚蠢的性情,該明的是非總歸還是清楚的,原不該如此。」
見燕玉有些沉默,俞顯繼續道:「本座還聽皇后提起過,他叫木不見,這名姓聽著不稀奇,可卻人人不得知,藏得極深,倒也不知什麼緣由要這般遮遮掩掩。」
燕玉默然片刻,須臾目光看向陣力籠罩下,昏迷不醒的母后,慢慢道:「母后名姓木悠,宮裡已是許多年不曾有人提起過了。」
此言一出,俞顯連同燕清皆是一愣。
燕清道:「他與母后是兄妹?」
燕玉聞言卻是笑了下,搖了搖頭:「國師修道數年,修為頗高,能夠容顏常駐。」
「他是母后的父親,亦是母后的師父,你我的外祖父,師祖。」
這下燕清眼睛都瞠大了。
俞顯也沒想到這裡頭竟是這麼個關係。
俞顯道:「皇后瞧著不像與他親近,提及時也是直呼其名,像是平常都這麼叫。」
燕玉嘆了嘆,道:「一開始並不是這樣,在知曉外祖母的死,與國師有莫大關係之前,母后是很敬重愛戴國師的,事事皆遵從國師之令。」
燕清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了,俞顯更是皺了皺眉。
「母后告訴我說,國師與外祖母情起於露水姻緣,外祖母意外有了身孕,卻被國師拋棄。國師是宗門裡的天之驕子,自然不會娶沒有修為的民間女子,於他而言無半分益處,也不會要一個很可能不會有修道資質的孩子。」
「後來外祖母難產而死,留下不足月的母后便撒手人寰。國師得知自身有一個身有鳳格的女兒流落在外,便將她帶回了身邊。彼時國師覬覦天晟星宮的靈露已久,母后是他能進入天晟的機會。」
「母后與父皇相識於江湖,自以為覓得良人,要與父皇結為連理,卻被國師告知,自稱鄉野遊俠的父皇其實是天晟的王爺,坊間有言『得鳳身之女者得天下』,父皇從一開始接近便目的不純。母后聽了,大失所望,要與父皇斷了往來,國師又言明願求,要母后入宮助父皇登位,母后做不到忤逆國師,便答應了下來。」
「冥冥之中好似真的自有天意,父皇確實得到了天下,國師也在母后的幫助下,順利隱姓埋名進入天晟,成為了天晟國師。直到後來母后身懷六甲時,國師醉酒認錯了人,錯將母后當作外祖母,話語裡儘是鄙薄,失言道出了當年真相。」
「母后痛恨自己,也痛恨國師,後來更是在生下我和清兒,國師為了自身利益要除掉清兒時,徹底與國師決裂,便是拼著命,不惜耗損鳳格,耗盡修為,也不讓他碰清兒一根毫毛。」
說到這,燕玉搖了搖頭,低緩道:「無論如何,國師終究是我的外祖父,是血緣至親,何況他教養了我十數年,我生不了怨恨,也做不到心無芥蒂地親近,只能道世事果真無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