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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問師尊!是也不是?!」晏與歌厲聲質問道。
俞顯用力攥緊了劍柄,指骨緊繃到泛白髮青,卻是反駁不了一言半句。
劍拔弩張的對峙無形膠著在兩人之間。
須臾,漫然嘆息拂散在空氣中。
「失策……」
晏與歌聞言一愣,下一瞬,一道靈風裹挾著殺意朝晏與歌擊來,常年修習而出的警覺在這一刻好似盡數凝滯,晏與歌面色蒼白,怔怔地望著俞顯,做不出絲毫反應,在神識被徹底拽入混沌之際,晏與歌慘然一笑,心頭浮上了絕望。
獵獵海風呼嘯不停,將流衫卷吹相纏,有如紅焰烈烈,灼了雪色藍漣。
俞顯抱著暈沉而去的晏與歌,眼裡皸裂出深晦的痛意。
他用指尖輕輕揩去晏與歌眼角流下的淚水,哂道:「是啊……從一開始就在騙你……」
「所以今後要學聰明一些,知道麼?別再輕易受騙了……」
冰涼指尖按在了晏與歌的眉心,緩緩牽引出一道靈符,靈符懸浮在俞顯的掌心,漸漸消弭無形。
牽繫了十年的師徒訣,終究還是斷了。
雖是如此,俞顯還是沒有將藏在晏與歌體內的命源取走,哪怕玄靈之力意外激發,晏與歌已是化神後期的實力,天道也再無扼殺玄靈的可能……
這場數百年的博弈,俞顯和天道,最終誰也沒贏。
……
一道流光從星虹結界中掠出,轉瞬無了蹤跡,焦急等候在結界外的人見狀,頓時神色各異,尤以倖存的魔修最是激憤。
「塵瀾那廝要將陛下帶到哪去?!」
「陛下初初復生歸來,怕是還敵不過塵瀾啊!否則怎麼會被這樣帶走!」
「那廝莫不是要把陛下帶去泛天淵???」
「快快快追上去!不能讓陛下出事!」
魔修你一句我一句嚷嚷著,看都不看修真界的人一眼,轉頭就跑沒了影,留下一眾從發現晏與歌就是魔君後,便有些沉默的修士們。
比起魔修對魔君安危的擔憂,眾修士更憂慮塵瀾仙尊會否包庇魔君,同時不禁開始想,塵瀾仙尊是否從一開始就知道晏與歌便是魔君轉生,倘若明明知道,卻仍舊帶回了修真界悉心照顧,用心很難不讓人生起種種懷疑。
一時間,異樣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向了飛穹宗人,感覺到這些目光,飛穹宗人無不心頭一梗。
如果最終塵瀾仙尊給不出合理解釋,飛穹宗難保不會成為眾矢之的,要知道今日一禍,各仙門折損的門人不在少數。
幽月漠然回視了一眼其他宗門的人,沒有開口說什麼,率先轉身離開,一應飛穹宗人當即跟隨在後,很快便也離去。
見狀,其他宗門修士頓時拉了臉,卻無人真敢追上去討個什麼說法。
出乎魔族的意料,俞顯沒有把晏與歌帶往泛天淵。
他屏去自身與晏與歌身上的氣息,避開眾多魔族的耳目,如入無人之境般越過常年不落日照的魔域,一路越入了已空置數百年的魔殿,清塵訣一掐,整座落灰的魔殿須臾便煥然一新。
俞顯徐徐步入寢殿,將橫抱在懷的晏與歌放在了床榻上。
再過不久,整個修真界都會知道晏與歌是「復生歸來」的魔君,晏與歌已然沒辦法再待在修真界,再是不舍,俞顯也只能將晏與歌安置在魔界了。
琉璃海中會出現早已隕落的魔君的修為,說明早在仙魔大戰時,天道就將魔息引入了琉璃海。
很顯然從那時起,天道就已經開始設法對付玄靈。
如今天道將魔息通過琉璃海盡數傳入晏與歌的丹田,同將蠱毒積於晏與歌體內、魂毒般的觀念灌輸於晏與歌的認知異曲同工,所幸玄靈之力已全然激出,俞顯的命源也同時護持,魔息無法對晏與歌造成傷害,反之還能為晏與歌所用。
天道此番,可謂算盤落空。
……除卻在離間他和晏與歌上,天道做到了。
俞顯指腹輕撫著晏與歌密如蝶翼的眼睫,卻是不敢再看這雙眼睛睜開的時候,不想看見裡面會出現的恨意。
「與歌……」
低低輕嘆落於空曠寢殿中,須臾,又是一片靜謐。
看著晏與歌身上被血浸透的衣衫,俞顯指節微蜷,有心想要替晏與歌換身衣服,卻在手指將將觸碰到衣襟時,又慢慢停了下來。
最終,俞顯垂首輕輕吻住了晏與歌的唇瓣,直到冰冷泛白的唇染上些許溫度。
良久,流連於寢殿的冷雪香氣逐漸消散,唯餘一道身影沉於魔殿的寂靜之中,無知無覺。
第92章 亦仙亦魔(13)
「我猜你便是在這。」
泛天淵昏暗的荒域中,幽月緩緩駐足,望向橫亘天際的天塹之下,一足垂落,一腿屈膝,獨自一人坐在岩石上的俞顯。
狂風不時吹卷著俞顯的衣衫青絲,遼茫天地間,好似只剩下了他一個人,背影瞧來竟是說不出的孤寞。
聞聲,俞顯失神落於半空許久的視線微微一側,卻是沒有應聲。
幽月緩步走到俞顯身側,坐在了一旁的石頭上,她抬眸看向始終嘯雷不歇的可怖天塹,面色倒也平靜:「他都知道了。」
語氣非是詢問,而是瞭然。
從俞顯這番模樣來看,並不難猜。
俞顯眼皮微闔,默了片刻,隨意應了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