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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其實都看見了。
也都聽見了……
此一言,既是拒他,也是留他。
拒他悖逆之情,留他徒弟之名。
於是當作什麼也不曾知曉過。
明明知道師尊是對他心軟了,沒有狠心將他逐出師門,可晏與歌還是難受不已。
俞顯抬手輕輕揩去晏與歌臉上的淚水,溫緩道:「不哭了。」
結果不安慰還好,一安慰後,晏與歌的眼淚立馬流得更凶了。
俞顯無奈起身,將晏與歌的腦袋按進了懷裡,晏與歌頓時緊抱住俞顯的腰身,埋首在俞顯的胸膛嚎啕大哭起來,縷縷溫熱滲過衣料洇濕在俞顯的胸口,燙得俞顯心口發酸。
不知過了多久,哭聲才漸消漸止,空氣里緩緩流淌著靜謐。
俞顯低眸看去,便見晏與歌已經抵在他懷裡睡著了,眼角仍染著淚痕,呼吸間不時還會小小地抽一下,瞧著讓人生憐。
俞顯無聲看了許久,才垂手將晏與歌輕輕打橫抱起,帶回了寢殿放入床榻間,他扯過被衾蓋住晏與歌,隨後安靜轉身,離開了浮雪殿。
俞顯沒有去任何其他地方,而是如往常般,一有餘空便跑到泛天淵。
數百年的時間,橫亘在泛天淵天穹之上的天塹豁開的裂口已經擴大了數倍,靈源化風被天塹不斷卷吞,已然成了漩渦之象,轟雷鬼嘯不曾停歇,天地儘是昏暗。
在這片遼闊可怖的荒域中,那道月白身影如同一縷藍漣漾泛,瞧之渺小,卻叫天地忌憚。
俞顯仍在用靈石定下陣位,以劍意布畫法陣。
卻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每畫下一筆陣紋,便會多一分不舍。
也許是在小小的晏與歌笨拙地將蝴蝶銀鏈戴進他手腕的時候。
也許是在看著彼時明明修為尚低,不足以抵禦浮雪峰嚴寒的晏與歌每天固執守在門口,等他歸家的時候;
也許是在瞧清晏與歌望向他時,眼裡滿含著傾慕的時候;
亦或是在……認清了自己的心的時候。
畫著畫著,法陣的模樣就逐漸偏離了原來的預想。
俞顯失神地看著身下已然趨近完整的法陣,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不日之前,無主峰巒之上,坐在山崖草地邊滿面悠然笑意的晏與歌。
那是俞顯常帶晏與歌習劍的地方,地勢極高,足以覽盡河山,風景宜人,漫山皆是花草。
彼時俞顯側首看著與他並排而坐的晏與歌眉眼含笑地遠望萬里山河,兩腳還隨意伸展在前孩子氣地一晃又一晃時,不知怎的,鬼使神差便問道:「喜歡這萬生浮世麼?」
口吻十足散漫,似是隨口一問。
晏與歌聞言一愣,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他眼睫一顫,最終揚起極是好看的笑容,毫不猶豫點頭道:「喜歡!」
在山崖的習習微風中,晏與歌不知道這聲篤定的回答,曾讓身側之人做下過什麼決定。
也不會知道有人曾借著微風,眼眸半闔地吻過他繚揚的青絲。
既然晏與歌喜歡,俞顯不介意將這本來就屬於他的世界,還給他。
而他,俞顯,玹煜。
不過是回到了原本該回的地方。
看著耗費心血布畫的法陣,俞顯神色有些遺憾。
也許還能再陪他家小徒弟幾十年吧,實在是……有些不夠啊。
……算了,也聊勝於無了。
俞顯無聲扯了扯嘴角。
他指凝靈力,在最後一個陣位上,填上了最後一塊靈石,模糊灰暗的法陣頓時亮起了冰藍耀目的光芒。
至此,原用於攝取玄靈之力的法陣,徹底變成了天石將來的墳塋。
……
晏與歌本還忐忑著俞顯在知曉他的心意後,即便心軟留下了他,也還是會在態度上有所變化,譬如避著他,疏遠他。
可是並沒有。
俞顯待他一如既往,容他驕縱,予他偏寵,同晏與歌預想的最壞的結果相去甚遠。
即使窗戶紙又糊上了幾層,不可說的情意又上了幾道鎖,可晏與歌也知足了。
至少師尊,仍舊是他一個人的師尊。
「小師弟,你怎麼樣?還好嗎?」見隔日晏與歌沒有多作歇息,依然來了胥滄閣集學,寧馨心忙湊到了晏與歌身邊關心詢問。
雖說這些年來又多了幾個年紀小的弟子,然而同晏與歌關係較親的人,仍是習慣性喚晏與歌為小師弟。
晏與歌笑了笑道:「我無事,不必擔憂。」
聞言,寧馨心多打量了兩眼晏與歌的神色,見晏與歌確實心情尚可的模樣,便放心地鬆了口氣:「那便好。」
陳義大喇喇坐在晏與歌旁桌桌面上,抱劍啐罵道:「這合歡宗真是什麼作濫之人都敢奉為少宗主,竟敢跑到咱們飛穹宗犯太歲,呵,現下踢到鐵板了吧,要我看啊,兩日後合歡宗也別給出什麼交代了,直接抻著脖子,自個兒乖乖去泛天淵餵天塹吧。」
正學室里其他已然知曉了來龍去脈的人一聽,當即應和道。
「就是就是!居然敢欺負我們家小師弟,必須狠狠扒下一層皮來才能解氣!」
「那柳無沁也不瞧瞧自己長的什麼樣,真是瞎了他的狗眼才敢肖想小師弟。」
寧馨心不虞道:「行了,你們怎麼還哪壺不開提哪壺,此事日後莫要再多議,尤其是出門時不可外傳,以免外頭有鼠輩小人添油加醋,瞎說八道,屆時三人成虎,定然會污了小師弟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