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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皇發現郭恕,立刻對他招手, 示意郭恕上前:「盤問出什麼了?」
郭恕拱手,視線左右看了幾眼, 低著頭不敢直接回稟。
夏皇擺手:「都下去。」
人走空了,郭恕才頭也不抬地回答:「那群服侍人的都說是姜候昏倒前吩咐他們進去伺候的。」
「玉鶴怎麼會做如此冒失的安排?」夏皇眉頭鎖得更緊了,他用力一拍扶手,「還查出什麼了?別一句一句往外擠。」
郭恕從懷裡掏出一整套酒具,將其擺在夏王面前:「陛下,這是陰陽壺,一面是正常酒水,另一面混了蒙汗藥。在場用過的酒杯,都檢查出蒙汗藥殘留。」
兄妹三個關係再怎麼樣也比姜南風這個外人親近,加上皇長子蕭煜男女不忌和五公主蕭懷思喜歡玩男寵的惡名,夏皇幾乎一下子就想到了最可能發生的情況。
蕭煜和蕭懷思見色起意,都被姜南風拒絕,之後蕭煜、蕭焰、蕭懷思三兄妹聯合做局,打算迷暈姜南風,結果他們頭一次用陰陽壺,操作失誤,倒出來的酒水全都是摻了迷藥的。
姜南風身體最差,最先中藥被拖進床榻,蕭煜三兄妹跟著過去之後,意外昏迷。姜南風又因為常年在洛陽城經營,嘉興苑上下都認識他,發現四人都暈過去之後,又把姜南風帶出來,結果姜南風想給自己出氣,故意安排了夏皇趕來時候看到的畫面。
夏皇堅信自己的猜測沒有錯誤。
夏皇心累地嘆息道:「把真正不爭氣都送回宮,跟他們出來的宮奴,殺了。」
至於嘉興苑的人……
夏皇眼裡漸漸凝聚出殺意。
「唔、嗯——陛下!」淺淺的呻吟聲伴隨著喘息從背後的矮榻上響起。
夏皇回頭,看到姜南風艱難地撐著身子坐起。
這麼簡單的一個動作,姜南風竟然就累得抓著衣袖開始擦汗。
在夏皇給予指示之前,姜南風就這麼拖著發白的臉,跌跌撞撞走下睡榻,跪到在夏皇面前:「陛下,臣願意削爵換一場公平。」
沒有一句多餘的解釋,姜南風整個人匍匐在地上。
荷花色的長衫讓夏皇情不自禁回憶起二十多年前周慧跪在街上,不願意登上進宮王車的模樣。
夏皇的眼神恍惚許久,不知道說出的問題是詢問姜南風還是詢問二十多年前的周慧:「為什麼用爵位交換,而不是向我求救?」
姜南風語氣平靜:「陛下難道相信『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嗎?臣從小就沒遇上過無條件的善意,臣明白規則——一切優待都需要利益交換。」
蕭煜、蕭焰、蕭懷思再差勁,他們也是夏皇的親生兒女,夏皇可以用他們的婚姻和人生交換利益,但不會想要他們的性命。
姜南風當然也不需要夏皇殺了蕭煜三人,但他想要給夏皇營造一種自己受到巨大的、無法對人言說的傷害的錯覺。
「陛下,臣只有爵位了。」姜南風的聲音冷淡。
夏皇耳中卻炸開了周慧當年被末帝抱上王車時候的尖利而絕望的喊聲——「別碰姜家,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當初,夏皇站在一旁圍觀了那場鬧劇,連大聲喘氣都不敢,現在這一幕仿佛再次輪迴,而作惡的人變成了他的子女。
夏皇猛然從回憶中驚醒,他臉色變得和姜南風一樣難看。
姜南風遭受了類似於周慧的痛苦,而夏王在姜南風看到了當年懦弱無能的自己。
但不是這樣的,他已經是是皇帝了,他能隨心所欲處置那些讓他不快的人了。
他有這個權利!
夏皇急著把姜南風從地上扯起來,雙眸燃燒著被權利吞噬的光。
這份光芒籠罩在姜南風身上,夏王自信地安慰他:「胡說什麼,你的爵位好好留著,有朕在誰也不能動你們母子。回去好好歇著,這次的事情你不必操心了,朕一定處理到讓你滿意。」
姜南風終於抬起頭,他眼中隱隱有淚光閃現:「可陛下,我也……是我讓人進房間的,我知道陛下見到我的玉佩肯定會趕來,我利用陛下對我的愛護之心了。玉鶴辜負了陛下的信任,玉鶴有罪。」
夏王過去不是皇帝,但即便只是一家之主,他見到的所有人里也沒有一個對他毫無保留,能把話敞亮說開。
姜南風如此坦然承認了他的過錯,夏王的心情反而放鬆了。
這不就是混著信任的恃寵而驕麼?
姜南風敢承認他的小心思,代表姜南風把他當成了可以信任的長輩啊。
「那就罰你三個月俸祿,回去休息吧。把今晚遇上的污糟事都忘了。」夏王伸手想要拍拍姜南風肩膀,又怕他受不了,尷尬地笑了笑收回手。
姜南風膝行兩步上前,竟然伸手抱住夏皇的腿,孩子似的把臉埋在夏皇腿上。
夏皇腿上一熱,發覺竟然有淚水透過長衫。
哭、哭了?
夏王僵直身體,心裡莫名生出一股馴服了珍貴猛獸的愉悅。
「陛下為臣做主,臣日後必為您肝腦塗地。」姜南風帶著鼻音的聲音透過衣料傳來。
夏王控制不住地嘴角向兩側翹起,努力回憶後院女人是怎麼安撫孩子的,然後伸手輕拍著姜南風的後背:「嗯咳——私下沒人,以後你就叫我伯父。」
「我失態了,伯父。」姜南風匆匆擦去淚水,鼻尖微紅,總是強勢的姿態軟化下來,變得分外順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