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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著眼睛,看著掌心裡一枚靜靜躺著的掛著細繩的銅錢吊墜。
這是她每天帶在身邊的東西,閒著沒事就愛甩著玩,要不就握在手裡盤盤。這並不是什麼好東西,這麼多來,銅錢的表面又是掉色又是磨損,早就看不成了,可紀四餘依然當它是個寶貝。
「這不是突然發現,他好像也不太需要我嗎?」
紀四餘出差好幾天,一直記掛著弟弟的生日,所以催著陸琢提前結束了工作,想趕著零點回家給紀因藍送個十八歲的祝福。
但航班延誤,她回來的比預計晚了一些,她以為紀因藍已經睡了,但走到家門口,她突然發現家門沒關,正敞著一道不寬不窄的縫。
紀四餘原本還以為家裡遭賊了,誰想輕手輕腳走進去後,她在玄關的地上發現了一個陌生的帆布包,再抬眼看看,紀因藍房間裡正亮著燈。
她走近了點,卻從半開的門裡看見紀因藍正跟另一個男生貼在沙發里接吻。
紀四餘倒是知道紀因藍談戀愛了,可她沒想到對方是個男孩。
那張臉也實在令人印象深刻,紀四餘記得,他是紀因藍提過很多次的那個不愛說話的同桌。
說實話,她被嚇了一跳,好半天沒回過神。後來她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吭個聲打斷他們,但她又發現這行為除了讓三個人都尷尬,並沒有別的作用。
她一時還真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她並不想當一個掃興的姐姐。
她心裡亂得要命,但還是選擇暫時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她悄悄出了家門,把時間和空間留給了那兩個少年。
後來才回過味,大半夜、小情侶,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要素疊滿,自己就這麼放任著,那心也太大了點,但想了想又覺得沒什麼關係。
她不怕他們兩個少年大半夜乾柴烈火情緒上頭在家裡做什麼特別出格的事情,因為紀因藍是她養出來的,她知道他不會胡鬧,什麼該幹什麼不該干,他心裡有數。
她回到店裡,想喝杯酒,結果來了才想起今天店裡不開門,連酒都沒人陪她喝。
大半夜的,想來想去,她還是把電話打給了陸琢。
紀四餘給陸琢倒了杯酒,邊問:
「哎,我有沒有跟你說過這吊墜的來歷?」
「嗯。」陸琢瞥了眼那枚廉價的銅錢吊墜:
「說過一百遍了。你弟送給你的第一份生日禮物,你天天帶在身上,帶上它後,生活就慢慢好了,所以,這是你的幸運符。」
「你真掃興,你就不能說不知道,然後再聽我講一遍?」
「那你講。」
「……算了。」
紀四餘笑著搖搖頭,悶了杯里的酒。
香菸燃到了末端,紀四餘把菸頭按在了菸灰缸里,有一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便順著那個念頭問:
「哎,你還記不記得,八年前,也有這麼一天,你大半夜把我叫出來喝酒?」
陸琢眉梢挑了挑,似乎不大想回憶:
「啊。」
「那次是因為什麼來著?」
「……」陸琢像是不太想解釋:
「你非要問?」
「嗐,也不是,其實我記得。是因為你弟談了個男朋友,結果兩人被別人堵巷子裡給揍了。是這事吧?」
陸琢從喉嚨里哼出一個音節,算是認了。
「你怎麼想的?」紀四餘莫名其妙問了這麼一句。
「什麼?」
「就當時,你是怎麼想的?養了十八年的弟弟,突然被人拐走了,小女生也就算了,偏偏拐人的也是個男生。嘖,你說他倆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這條路,多難啊。」
陸琢聽著她的話,輕輕揚了揚眉,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
而後,她不帶情緒地輕笑一聲,抬杯喝酒的姿態很優雅:
「能怎麼想?這麼一說……原來都有八年那麼久了,但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天。」
陸琢扯扯唇角:
「我從來沒見過陸瓚那個樣子。自己家嬌生慣養出來的小孩,都覺得應該永遠無憂無慮自由自在,走到哪裡都沒人敢惹。但那天,他像條流浪狗,紅著眼睛,又髒又倔,想哭又忍著,說什麼都要去醫院找那個男孩。當時是挺生氣,他可是我陸琢的弟弟,不是能隨便叫人糟蹋欺負的。但後來想想,又釋然了。」
「怎麼說?」紀四餘隔著舞台模糊的氛圍燈看著她。
她看她嘆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臉頰邊微卷的髮絲也隨著動作輕輕搖晃著:
「當時,那兩個小孩是被拆開了,這是沒辦法的事。當時的他們不夠成熟,也有太多無可奈何,可到現在,八年了,看著好像一切都變了,但你信不信,那兩個人到最後還是會湊到一起?」
陸琢微微垂著眼,像是有點出神:
「我倒是希望他按部就班地走完一生,順順利利的,什麼都不用愁。可他是個獨立的人啊。無論難不難,這條路和這個人,都是他自己選的。選擇,總要選了才能試出對錯,可這是他的生活和未來,我管不了,也不能替他做決定,更不能替他承擔代價。他總得自己面對世界,不摔一次疼一次自己闖一闖,他永遠長不大。」
她晃晃玻璃杯里清澈的酒液,嘆道:
「這就是成長,躲不開的。他得學著長大,而我得學會放手,和,給他尊重與自由。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