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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把濕了的外袍收起來拿了上去,宋聲沒有上樓,而是在這些乞丐旁邊找了塊空地兒,跟他們一樣席地而坐了下來。
乞丐們更驚訝了,通判大人怎麼還跟他們坐到一塊兒去了?他們身上可都是污泥,又髒又亂,甚至都好多天沒洗過澡了,有些人身上臭烘烘的。
這會兒宋聲一坐下,那些明知道自己身上有臭味兒的人趕緊往外挪了挪,生怕把他們這位瞧著白白淨淨又好看的通判大人熏走了。
宋聲問道:「你們在這裡當乞丐多久了?」
這話一問,大家紛紛沉默了。
剛才帶頭幫宋聲撐場子的那位年長的乞丐最先開口說道:「大概五六年了吧。」
他嘆了口氣,「他們可能有的時間還要久一點。從前大家也不是乞丐,我們都是本本分分的莊稼人。」
其他人紛紛點頭,「是啊,老翁說的對,從前我們家裡頭都是有地的。」
「那為什麼如今都在城裡頭行乞?」
一問到這個,大家都很反常,忽然都不開口了。
宋聲大概是猜到他們可能有難言之隱,有些事情怕是不方便說。
沒想到過了一會兒有個高高瘦瘦的乞丐忽然開口道:「通判大人,您真的能為我們做主嗎?」
宋聲嘴唇緊抿,而後道:「作為一府通判,自然有責任為治下的百姓討取公道。」
雖然剛才宋聲不顧個人安危衝到雨里救陸婆婆的舉動有些衝動,但這件事情也讓這些乞丐們看到了一絲希望。
「大人,那我可就說了。其實我們這些人,有大部分都是城西安寧村的村民。大概五年前,縣令大人來了後,突然說要把我們的田地征為官田。」
「我們都不同意,可這事兒沒得商量,人要是不同意,收完莊稼後交糧稅就要多收十倍。一開始官府還說給我們每戶人家按照田畝數補錢,這征地算是跟我們買的。
大傢伙不得已鬆了口,可誰知道,地是給了,錢是一分沒給。能去外面謀生的,就都出去了。我們這些人都是沒家沒口的,沒有地,也不會什麼餬口的手藝,只能在街上乞討。」
「除了我們,還有一些年紀比較小的娃娃,是被爹娘丟出來的。這年頭不好活啊,老天爺不長眼,常年乾旱不下雨,糧食的收成又不好,生的孩子多卻養不起,就丟到了街頭。我們幾個看不下去,就撿來養了。」
小乞兒面黃肌瘦,一看就是營養不良,宋聲問了其中一個小姑娘,張口說自己六歲了,可宋聲瞧著那個頭仿佛才四歲多。
糧食收成不好,生下來的孩子中但凡有女娃娃的,很容易就被扔掉棄養了。陸婆婆的孫女兒就是這麼撿來的。也是因為常年的乾旱,才有了河神娶親的荒謬行徑。
宋聲耐心的坐在門口聽他們一句一句的訴說這些年過得怎樣的日子,這些乞丐們越看越喜歡宋聲這個當官的,沒有絲毫的架子,也不嫌棄他們身上的髒污,還會跟他們一樣席地而坐,耐心傾聽他們心中的苦難。
怎麼以前他們沒有遇到這樣的好官呢?
「大人,你一定要狠狠嚴懲那個狗官吶!」
此時的平安縣縣衙,張大跟張二回去復命了。把今天遇到宋聲這個新任通判的事兒一說,縣令高庸直接摔了一個茶盞。
茶盞是上好的汝窯燒出來的,價格不菲,此時已經摔成了碎片,在承受並宣洩著面前人的怒火。
「你們兩個簡直膽大包天,沒抓到人就算了,還編出這般荒謬的話來騙我,本官臉上是寫了冤大頭三個字嗎這麼容易被你們騙?」
「還新任通判,新任通判怎麼可能來我們這窮鄉僻壤的平安縣,人家要肅昌府城也不會走咱們這偏僻小道經過,你倆說謊也不轉轉自己的腦子,一天天屁用沒有,就知道要錢!」要不是看在這兩人是自家夫人的遠方親戚的份上,說什麼都不會讓他們倆來幫忙辦事!
張大和張二被吼的大氣不敢喘一聲,兩人心裡委屈極了,他們說的是實話啊。對方言說自己就是肅昌府新任通判,手裡還拿著任職文書呢!
可這會兒縣令正在氣頭上,對著他們一頓輸出,他們壓根找不到插話的地方為自己辯駁。
好不容易等到縣令說累了,張大推了推張二的胳膊,張二硬著頭皮上前開口道:「大人,我跟大哥沒騙你,對方就是這麼說的。還說大人要是不信,可以去查驗他手上的任職文書。他還說手上有聖旨,大人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看看。」
最後一句話張二說的很是小聲,高庸剛發了一通脾氣火氣好不容易降下來一點,又被他這句話給拱上去了。
「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你自己沒長腦子不會判斷嗎!還讓我親自去查驗,他是什麼東西,也配讓我親自去查驗?」高縣令在書房裡踱著步子吼道。
張二不敢吭聲了,他還能說什麼,每天被大哥罵沒有腦子就算了,大人也這麼罵他,他才是那個最委屈的好嗎?
高庸才不管那麼多,見張大張二在這裡站著他就來氣,但又不能罰的太厲害,不然夫人肯定要跟他鬧。
他道:「你倆這個月不要來我這領錢了,還不快下去!瞅見你們就頭疼,淨給我添堵。」
張二本來還想再厚著臉皮爭取一下,臉皮有什麼重要的,錢才是最重要的。
不過沒來得及,就被旁邊的張大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