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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能是柳南蕉第一次主動靠近他。謝霖感到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他丟下飯糰,拽住柳南蕉往外走。柳南蕉可能說了句什麼,謝霖沒聽到。飯口的食堂實在太吵了。他們出了東角門,一直走到小湖邊,柳南蕉才輕輕抽開了手。他從沒這麼順從過,謝霖喜出望外。
能不能等我一會兒?我去宿舍拿衣服。
我有事,馬上要去半里街那邊。謝霖說完就有點後悔。他看了眼表,要麼……四點鐘左右我過來找你吧,有空麼?
柳南蕉說好。然後抬頭看謝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前幾天的事,謝謝你。
謝霖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了。他說一句謝謝就完啦?表示呢,拿什麼謝我?
柳南蕉有點不知所措地抬起眼睛。他的眼睛很乾淨,清清亮亮的,總像是盈著一汪水。離得太近,謝霖在他的瞳仁里看見了自己的倒影。被這樣帶著一點怯意地看著,某隻閥門一下子就斷了。
他說你要真謝我,那就跟了我吧。
柳南蕉受驚似地看他。謝霖急切地表白,卻看到他在一點點向後退。最後實在忍不住,他伸手去拉柳南蕉。結果像之前一樣,柳南蕉抽開手,跑了。謝霖追了幾步,手機鈴聲響起。他煩躁地接電話,宋文遠的車開過來,停在了謝霖身邊。
損友的眼神里都是玩味:呦,這個又是哪個?
謝霖沒吭聲。他在生氣。
玩笑的表情消失了。宋文遠拍拍他:正事要緊。
謝霖深吸一口氣,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看做好的ppt。
半里街是D大西門邊的一條小街,只有幾百米長。整條街上都是各式各樣環境優美的咖啡館和小餐廳。因為氣氛好,交通也方便,許多人喜歡把談事情的地點定在這裡。
和投資人的整個見面過程氣氛一般。謝霖這些年跟著父親出入,也頗見過些高位和大佬。但這一次他能感到氣場上明顯的碾壓。所有的問題都很尖銳,在涉及利益的領地里更是寸草不讓。最重要的是,他能感到明顯的輕視。他不想以謝磊兒子的身份出頭,所以宋文遠為他牽線時也只說是個創業的年輕人。這種想要拿錢出頭的夢想家,投資機構每月能見到幾百個。謝霖的學歷不見得如何,背景看上去也沒有,技術團隊的主要成員都還是學生……劣勢能挑出一萬個。投資人開出的報價只有謝霖預期的三分之一,並且要謝霖出讓30%的股權。這根本就是拒絕的意思。天使輪股權出讓一旦超過10%,後續這個項目就很難長期存在下去了——股權會被飛快地稀釋,創始人會很快失去控制權。
謝霖不可能答應。但他還是儘可能地維持了風度——除了柳南蕉的事,這些年在工作上他一直是冷靜而理性的。剝離感情會讓工作變得更輕鬆,唯一的目標就是達到目標。如果不行,就換一種方法再次對目標作出嘗試。
可是在這之外呢。謝霖苦澀地想,他想懷裡有個溫暖的人。可以親吻,可以肆無忌憚地耍賴放懶。他無法想像這個人是柳南蕉以外的其他人。這讓他絕望。
羅冀鵬和齊凱很快趕了過來。他們兩個在謝霖這裡都有股份,雖然玩票和幫忙的成分多,但還是盼著謝霖能做好。誰不想靠著有本事的人躺著賺錢呢。只是木已成舟,也沒什麼別的辦法。謝霖打算再去做其他嘗試。不過年關之前不管是機構還是個人一般都在收攏資金,這段時間再有機會的希望並不大。
或許是為了放鬆氣氛,宋文遠提起了柳南蕉的事。調侃謝霖說他的口味真是變化多端。大家紛紛燃起了八卦之心,聽宋文遠添油加醋地描繪看到地種種。謝霖不太高興地起身,說我要回去補覺了。羅冀鵬一向口無遮攔,出了門還在那裡大大咧咧地滿嘴跑火車,說看見謝霖吃癟太不容易,以前的都是主動上門,這個什麼來路這麼難搞。
謝霖冷笑說主動的有什麼好玩兒,既然都是玩兒,當然越難搞的上手的才越有意思。
宋文遠突然伸手拉了拉他,謝霖不耐煩地側頭:幹什麼?話音沒落,就看見了不遠處的柳南蕉。
那一刻,仿佛有人把一桶冰對著他當頭澆下。謝霖幾乎一下子就慌起來。
柳南蕉慢慢走過來,看都沒看謝霖身邊的那些朋友。他甚至也沒看謝霖。只是把袋子提起來遞給他:我來還衣服。
謝霖一伸手,他就鬆了開。他抬起頭,看向謝霖,眼神是近乎溫柔的:謝謝。說完轉身,衣角擦過謝霖的手心,穿過短巷,向著大馬路走去。謝霖想也不想,拔腳就追,吼道:柳南蕉!
柳南蕉沒有回頭,他跑起來,身影飛快地沒入車流。謝霖往馬路上沖的時候被身後的朋友拽住,與一輛飛馳的轎車擦肩而過。那車主一個急剎停在路邊,抻頭大罵:癟犢子不要命了?
羅冀鵬兇狠地罵了回去。
就在這片刻間,什麼都沒有了。謝霖木然地想著,這下是真的完了。
無論是發簡訊還是打電話,那邊都再也沒有任何回應。謝霖連著幾天去敲他宿舍的門,沒有人。寒假臨近,考完試的學生基本都回家了。
柳南蕉住院的事還是從學校的bbs上知道的。也是鬼使神差,他很少上bbs,那天想起來,是想從上面招個寒假能來公司做兼職的學生。帖子標題是流行的咆哮體,驚嘆原來吃花生能死人。點進去看,說是海科院的一個學生在食堂吃了花生糕,入院急救。開始沒弄清楚病因,學校的食堂差點背鍋。謝霖手腳冰冷,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關掉電腦的。等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在車上了。發帖人留了醫院地址,他趕過去,正看見不少學生站在病房外面。趙一銘送走他們,恰好與謝霖目光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