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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家還有她沒死。溫縈抬起頭來,吹窗外的風。鄭祈穿著官袍,站在燒毀的倉庫那裡,和其他錦繡衣袍的官員在研究風向。
他神色凝重,眉頭皺成川字型,在幾塊燒得漆黑的樑柱前轉來轉去,不時手指向湖畔大聲嚷嚷,即使遠在偏廳這邊,也能聽到他在發表見解。
他轉過頭時,注意到她,激動的語氣頓時收斂。溫縈露出燦爛笑容,朝他揮了揮手。小吏發現她和鄭祈熟稔,態度不由變得親善,遞了最大最好的兩個包子給她。
「你還是悠著些,別和閹黨的人走太近。如今改朝換代,衛公公的位置快坐不穩咯!」谷舫一邊吃著流油的丑包子,一邊壓低聲勸說。
「別看這些當官的現在一團和氣,轉過頭就是要捅刀子。」璩歡也說。「當年察院和衛公公里外配合,可是害了不少官員,如今正想辦法撇清...」
「這次火災不就詭異得很?」谷舫說。
「但燒得都是二三十年的案宗,那時候先帝還沒繼位。」溫縈說。
「誰曉得真正想燒得是什麼?只是苦了我們。」谷舫感嘆。「晚上我們一起睡罷?」他看向三人。
她突然站了起來,外面院子的門一扇扇關閉,官員們都放班回家。「我去趟茅廁。」
院子空空靜靜,尚有夕陽的餘暉,溫縈趁著上鎖的小吏還沒過來,偷溜進案館裡。她父親的案子才過十年,尚且還存放裡面。
沿路的房間,都按照年份掛牌,密集的案牘遮擋住窗外的光線,沉悶而幽暗,越往裡走越發漆黑。
空氣中瀰漫著老舊宣紙的味道,吸一口就是一口的灰。過道深處,傳來搬移書籍的聲響,還有人沒走。
「唉,都這麼久了。」
「別說了,快拿去燒罷。」
正是她要找的年份,只見兩個年輕小吏費力往外搬運卷宗,伴隨著哎喲兩聲,紛紛踩中地上的短釘,昏厥過去。
青陽軍械貪污案、執金吾燕諾陳情書、御史高泉調查錄、臨風縣令蕭憫異議書...她翻到最後,才看到溫絳的名字。
鴻臚寺禮丞溫絳,駐外期間以私,勾結番客,倒賣精良軍械,以劣充好...證據確鑿,然其拒不招供,斷舌以抗,侍御史魏達諳震怒,令脊杖八十,終畫押手印。冬十二月,骨爛生蛆,病死獄中,梟首掛於城牆示眾。
其妻子女分別...
鎧甲聲朝這邊走來,整齊劃一,雄渾有力,隨著她收拾卷宗,宣紙發出的輕微聲響,腳步變得急快,在跑。
溫縈左右張望,躲進茶水間的櫥櫃後,腰上、嘴前分別伸出一隻手,把她捂住,拉往更深處的密室。
她聞著熟悉的沉香味就已經猜出,是蕭椯。他面色蒼白,身上帶著血腥氣,腳邊還躺著一具衣衫凌亂的漂亮女屍。
腳步聲朝他們越來越近。
第30章 :子有衣裳
金吾衛站在過道上,看著地上昏迷不醒的兩名小吏及一片狼藉的卷宗,盔甲里的喘息聲在加粗,在惱怒。
隊長用力朝一名小吏大腿踩去,堅硬的金屬靴子嵌進肉里,如同踏進一灘軟泥,骨頭髮出脆裂的聲響,人還是沒醒。
「搜!」他一聲令下,其他金吾衛立即展開行動,哐哐噹噹推開各扇門,細犬的鼻子在嗅,櫃架搖搖晃晃,案宗砰砰落地。
其中一間房間最裡面的櫃架後,窗戶是開著的,寒風颼颼往裡吹,有人影慌忙朝外逃竄。一群人見狀,急忙衝去追。
他們不是沖她來的,溫縈想,轉而凝視蕭椯。他在發現金吾衛離開後,大為鬆了口氣,隨後顯得有些恍惚、呆滯。
蕭椯很少會流露出這樣神情,即使她比其他人見過更多面的他,在他十歲後也沒見過這副模樣。他向來做了壞事臉不紅心不跳,氣息平穩地在大人面前栽贓到她身上。
如此看來,只有一種可能。她盯著地上的女屍又看了一眼,膚若凝脂,面若桃花。「你該不會是失身了吧?」
蕭椯瞬間回過神來,好生瞪了她一眼。「我在這院子裡辦理卷宗交接,正好遇上高泉屬下,閒聊一會兒案子,喝過遞上來的茶有些暈,醒來就躺在這具女屍旁。」
他眼睛覷了一眼地上沾血的匕首,是幾年前中土陳國的親王途徑曼方,到蕭家做客時,見他聰明伶俐、談吐不凡,一時欣喜送的,刀鞘花紋頗具異域特色,境內十分罕見。這件事當時還登上邸報,讚譽蕭憫教子有方。曼方城內的百姓無人不知,無人不津津樂道。
溫縈摸了摸屍體的脖子,尚且未硬,應該沒死多久。女子衣著花鳥枝紫緞衫裙,指甲纖長染色,身上有一股玫瑰粉的味道。她曾經在平康坊的女子身上聞到過。
右手幾根拇指都被一節節折斷,面色猙獰而蒼白,嘴上胭脂塗抹不勻,腹部有幾個血窟窿,對應牆上也濺有血跡。
女子應該是被人從身後捂嘴,用此匕首連扎幾刀而死。
蕭椯的官袍雖然有大片血跡,但從兩人身高看位置並不符合,也沒有血濺在衣服上的痕跡,看上去更像是被人事後用血浸染的。
但,這種事很難解釋得清楚。
剛才他要是被金吾衛逮住,就會面臨停職等候調查,縱使事後費力證明自己清白,一名年輕官員同妓女同處一室傳到外面去,名聲差不多毀了,仕途也跟著到頭。
「這個人還真是恨你。」溫縈嘖嘖嘆道。「只是他為何不直接告知金吾衛,這間密室所在?」她不禁感到納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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