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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們都追求大道,夢想得道成聖,卻和人間一樣,依舊講究男尊女卑?」女蘿不明白,「一樣的傲慢,修者與凡人又有什麼不同?」
濯霜無法回答她的問題,女蘿搖搖頭,「我不跟你走,跟你走我會死的,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不想死。」
「不會的,我……」
「我不相信你。」女蘿注視著她。
明明她才是壽命短暫的凡人,而濯霜是已步入大道的修者,然而在這一刻,卻是女蘿占了上風,「你連你自己都無法保障,卻說要為我求情,我不信。你的話沒有人會在意,他們瞧不起我,他們也瞧不起你。」
語畢,女蘿又變得乖巧溫順:「你放我走好嗎?我保證不會再殺青雲宗的人了,若非他們害我在先,我也不會還手,你可以當作沒看見我,讓我離開嗎?」
濯霜立刻搖頭:「不成,你殺了我三位同門,我必須把你帶回去。」
女蘿知道自己絕不是濯霜的對手,她無計可施,只能靜靜落淚,淚水從她的眼睛裡汩汩而下,沖刷掉臉上乾涸的血跡,顯得那樣可憐。
她只是想活下去。
濯霜第一次見她時,她是窺天儀里依偎在帝王身畔的尊貴王后,是一朵被精心嬌養的牡丹,每一根頭髮絲兒都透著矜貴精緻。
她總是穿著華麗的衣裙,珠釵翠羽才配點綴她絕美的容顏,她乖巧溫順,貼心可愛,無論何時都是那樣柔順聽話。
從未見過她這般狼狽。
烏黑亮麗的長髮只剩到肩頭的長度,鳳簪玉釵早已失去蹤跡,頭上臉上手指上都是血,狼狽不堪,卻在發光。
似乎掙脫了解語花的枷鎖,比窺天儀中見到的那個完美人偶更加鮮活而自我。
但如果自己把她帶回去,大尊者們會將她碎屍萬段,以解心頭之恨。
女蘿從濯霜的眼神察覺到了她內心動搖,她先是吸了吸鼻子,才試探著對濯霜說:「其實你在青雲宗,一點歸屬感都沒有,對嗎?哪怕在這裡生活了上百年,你仍然覺得孤獨又寂寞,還有無休止的瓶頸與絕望。」
「為什麼我總是如此弱小,為什麼我總要受人欺凌,為什麼那麼多人都要居高臨下的俯視我,為什麼總被別人踩在腳下,難道我哪裡比別人差?」
在這之前,意識到自己將被心愛的夫君殺死時的女蘿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弱小,現在她卻對這份弱小感到可恨可氣,為什麼?憑什麼?
憑什麼她的命運要被別人決定?憑什麼讓她生她才能生,讓她死她就得立刻去死?
濯霜與她又有什麼分別?在烏逸的記憶里,濯霜是個話很少,卻又面冷心熱之人,她與其他修者有個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她心存悲憫,雖然這總被大尊者挑剔為「婦人之仁」,並認為她久久無法突破真氣之境,便是因這份多餘的多愁善感。
濯霜拒絕去面對自己脆弱的內心,她閉了閉眼睛,堅定地說:「是青雲宗給了我新的生命,師父對我恩重如山,師兄弟們比我優秀,我不該生出不甘之意。」
是的,哪怕所有的修行資源都往師兄弟們身上傾斜,秘境他們先去,法寶他們先挑,心法口訣他們先練——這絕非師父偏心,只是女修天生較之男修不足,她應該認清楚這個事實。
「你不是在說服我,你是在說服你自己。」
女蘿的話徹底打碎了濯霜最後一點堅持,數百年來從未有人跟她說過這些——為什麼?憑什麼?
這樣的話從旁人口中說出,絕無女蘿這樣鏗鏘有力,因女蘿便是最弱小的,卻偏偏活到了現在,她的存在簡直就像是在告訴濯霜,質疑與反抗並不意味著錯誤。
同樣的記憶在烏逸腦子裡毫無用處,但給了女蘿,她便立刻能夠設身處地與濯霜共情,藉此爭取一線生機。
她絕對、絕對不能被抓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女蘿才聽見濯霜清冷的聲音:「下次見面的時候,不要再這麼弱了。」
女蘿不由得朝她看去,濯霜也向她伸出手,與女蘿的養尊處優不同,因先天「不如」男修,濯霜總是要花更多的時間、更多的努力,才能勉強追上同期的師兄弟,所以她的手布滿常年練劍留下的繭子,觸碰起來略顯粗糙,卻格外有力。
隨後她為女蘿施展了個簡單的清潔法術,對她說:「如今青雲群山的出口全都嚴格把守,僅憑你自己,絕對逃不出去。」
她感覺自己像是瘋了,居然背叛師門做出這樣的事,明明這凡人女子殺了劍尊,又殺了三個同門,還盜走鎮宗之寶與劍尊的流途劍,可濯霜卻無法違背自己內心的意願,她告訴自己,只犯這一回錯,絕無第二次。
女蘿被濯霜從地上拉了起來,隨後濯霜給了女蘿一身外門弟子的衣服讓她換上,又讓她傴僂腰垂下頭,隨即大大方方帶女蘿走正門,她是玉宸大尊者的徒弟,不會有人攔她,只會對被她帶在身邊的外門弟子感到奇怪。
濯霜道:「這是我前幾日挑選來玉宸峰做灑掃的人,笨手笨腳做什麼都不成,如此愚魯,也配做青雲宗外門弟子?還是快些趕他回去,少在這裡丟人現眼。」
眾人見那外門弟子身形瘦小又畏畏縮縮,頭都不敢抬,一看便沒靈性,怕不是又是那種家裡有兩個錢兒便買通了管事想來求仙問道的蠢物,這樣的人他們可見多了,趕緊趕走才是正經,別平白辱沒青雲宗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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