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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嫻柔眸底最後一寸顏色也冷了下去。
她什麼也沒說,只微微嘆了口氣。
可能是看出她不高興,兄長趕緊打著圓場將這個話題帶了過去,後來,他叫家裡的廚子做了一大桌好菜,江嫻柔幼時愛吃的菜式和糕點在桌上擺得滿滿當當。
其實江嫻柔早已辟穀,但她見兄長那樣高興,終是什麼話也沒說,默默吃了很多。
但那頓飯,除了兄長、阿茵和江嫻柔自己,其餘人都興致缺缺,父母親只在席間客套幾句,嫂嫂也話少,只有兄長不斷詢問她十年來的見聞,而阿茵似乎也對她口中的「修道」很感興趣,小丫頭吃飽了就一直趴在江嫻柔的腿上,不停地問著問題:
「小姑姑,修道是什麼意思啊?」
「就是尋心之所向,護天下安寧。」
「好玩嗎?」
「不算好玩。」
「那你住的地方漂亮嗎?」
「很漂亮,漫山遍野都是桃花,終年不謝。」
「哇——那小姑姑,你們哪裡的哥哥姊姊友善嗎?」
「大半都很友善。」
「哦……爹爹娘親說你是遠嫁了,那你這次回來,為什麼沒有帶小姑父?」
「?」
江嫻柔微一挑眉:
「沒有小姑父,我是遠行,不是遠嫁。」
「那小姑姑為什麼不嫁人?」阿茵歪歪頭。
「不為什麼,修道者不必按部就班嫁人相夫教子,除非遇見了真正心悅之人,才會同他結為道侶相伴一生。」
「真的?真好啊,如果修道是一件這樣好玩的事,那阿茵也想……」
阿茵趴在江嫻柔腿上,不滿地嘟起嘴,一句話還沒說完,兄長便突然出聲打斷了她:
「阿茵,不要胡說!今日太晚了,你也累了吧,娘子,還不帶阿茵回去休息?」
聽見這話,江嫻柔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她抬眸,捕捉到了兄長略顯慌亂的眼神。
同她對視後,兄長很快移開了目光,他有些緊張地看著李氏將阿茵帶走,這才笑著重新起了另一個話題。
江嫻柔抿抿唇,她看著兄長夾進自己碗裡的魚肉,突然就沒了興致。
她不大想繼續坐在這裡了,她藉口想休息為由,起身同父母兄長告了辭。
兄長原本想留她在家裡住一夜,可江嫻柔曾經的房間早已被改成了書畫室,江嫻柔不願將就住客房,便打算提前結束這段探親之旅,連夜趕回山門。
畢竟,如今這世間,只有那裡還有真正屬於自己的一席。
但在走前,江嫻柔花了些時間將家鄉小城轉了一遍。
期間,城內又落了雪,江嫻柔沒有打傘,就這樣漫步在中雲城的雪夜。
她原本只是想安安靜靜走一走,可多年鍛體修煉令她五感都優於常人許多,也令她能聽見許多不該聽見的東西。
比如她聽見家家戶戶的人間煙火聲,聽見花樓里傳來的笑鬧,聽見誰家院子裡的犬吠,還聽見……
「十年了,真沒想到那丫頭還能回來,我還以為她是在外邊活不下去了才灰溜溜回家,沒想到還真是看一眼就走。」
「誰叫你將話說得那樣尖銳,若她是面子掛不住才說是回來看一眼,又該如何?」
「掛不住最好!你當我說那些話是為什麼,還不是為了趕她走?她在外邊待了十年!成天和外男廝混在一起,現在灰溜溜跑回來,若真留下她,咱們老江家的臉還要不要?脊梁骨都能給你戳斷咯!別說她的名聲了,我看她的清白估計都沒有了吧。」
「嗐,跑出去的丫頭潑出去的水,我早都當這丫頭死了,今天突然跑回來,我還真沒想那麼多,還是夫人有心啊。」
……
「相公,你那妹子還真叫我意外,瞧著好漂亮,結果說起話來冷情冷性的,一點沒有教養。」
「她從小就是這樣的性子,說話不好聽,習慣了。」
「是啊,一點都不像個女子。姑娘家,就該溫柔可人些,我今兒聽她那意思,她是不是還想要我們小阿茵同她一起『修道』?我可先說好,要是我的阿茵被她帶壞,我可是要同你生氣的。」
「所以我不是趕緊叫你帶阿茵回去了嗎?你放心,有我在,我不會讓阿茵變成她那個樣子。」
「說來,你當年究竟是怎麼想的?修道這種事不是男子該乾的嗎?前些年堯城有個仙君回家探親,他父母親好高興,風風光光大辦一場接風宴,好生氣派。但若換成女子就有點……我說啊,女子就該安安穩穩嫁人生子,這才是正道,她成天跟所謂師兄弟混在一起,瞧著竟有些許風塵……」
「別這樣說,好歹是我妹子。雖說她出去當女仙引得江家被笑話許久,但如今她回來了,好歹是江家的姑娘,面上還得招待好。」
「嗯,夫君說的是,今日我瞧見她,還嚇了一跳,我以為她回來就不走了呢,那咱們江家豈不是要養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多丟臉啊。」
「罷了,走都走了,不聊她了。曾經情分已薄,如今已是外人,她要如何也不關我們的事,只要咱們小阿茵幸福安康就好。」
「是呢……」
聽見這些話,江嫻柔略微有些出神。
她抬眸,瞧著天上飄落的雪花,也不知心裡是個什麼滋味。
十年,她對家人常覺愧疚,卻沒曾想自己在家人眼裡只是個笑話。